周平攥着圣旨在考虑如何才能办好这个差事,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朱红色的白象寺大门已近在眼前。
周平摇摇头,走到跟前,抓起那门环。
咚咚咚——
过不多一会儿,门缝里探出个小沙弥的光脑袋,满脸不耐烦:又是谁?烧香去别处!
周平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拱手道:在下周平,求见妙法莲华尊者。
周平?!小沙弥脸色大变,地摔上门,紧接着就听见他在里面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啊!那个写诗羞辱咱们的周平打上门来了!
寺内顿时炸开了锅,感觉能有百十来个不同的脚步声,乱得跟开餐的鸡窝似的,哗啦啦一阵乱响。
只见院墙上:
- 三五武僧倒挂金钩翻出
- 七八踩着同伴肩膀鱼跃而过
- 最夸张的是十几个胖和尚,直接撞破侧门木栅栏,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素包子。
转眼间,也不知道摆开了多少套十八罗汉阵,将周平团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周平一脸懵逼,完全没想到白象寺的师父们竟然如此热情好客,若不是前后左右都围上了人,怕是早就撒腿就跑了。
“额……诸位大师,这是何意啊?”周平问道。
负责开门的小沙弥两只大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喝道:“你先前派人羞辱我们,现在又亲自打上门,如此看不起我们出家人,师兄们,揍他!”
诸位且慢!周平亮出腰间锁链,我可是捕快,虽说你们是方外之人,若是敢动手,一样以聚众斗殴把你们捆了去。
小沙弥躲在人堆后叫嚣:打了再说,揍他!
不知道几套乘以十八罗汉阵呼的一下围了上来。
武僧们瞬间摆开阵势,那架势活像庙会里炸了锅的杂耍班子——
伏虎罗汉一个猛虎下山式扑来,结果被旁边一位大哥的袈裟下摆绊了个狗吃屎;
降龙罗汉耍着双节棍,却地抽中了前面光溜溜的后脑勺;
长眉罗汉甩着两尺长的白眉毛当鞭子使,不小心缠住了同伴的齐眉棍;
最绝的是那位笑狮罗汉,本要来个狮子吼震慑对手,却打了个喷嚏糊在静坐罗汉脸上。
周平站在原地,还没动手,十八罗汉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十八罗汉恼羞成怒,竟然同时出招:
睡罗汉闭着眼一个扫堂腿,把同伴全绊倒了;
挖耳罗汉的掏耳勺甩飞出去,正巧卡在举钵罗汉的铜钵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最后布袋罗汉的乾坤袋突然破了,漫天炒黄豆哗啦啦淋了众人一身。
小沙弥气得哇呀呀大叫:“一个一个上,别让人笑话啦。”
十八罗汉这才反应过来,立刻重组了队形。
十八武僧突然身形一顿,方才的滑稽模样瞬间消失。
只见他们脚踏八卦方位,手中棍棒结成天罗地网——
棍影如猛虎出闸,三根齐眉棍封住周平退路;
禅杖横扫,带起罡风震落檐角铜铃;
手中拂尘竟真如白蟒吐信,专攻下盘。
周平左支右绌,断幽刀在鞘中嗡嗡作响却不敢出鞘。
一个鹞子翻身刚避开的铜钵,后背就撞上的笑面掌——
这掌看似绵软,却震得周平气血翻涌。他踉跄退到古柏下,忽觉头顶生风——
十八根棍棒同时砸下,却在离他天灵盖三寸处齐齐停住。
原来罗汉的念珠不知何时缠住了所有兵器,十八股力道在珠串上绷出令人牙酸的声。
周平侧身闪避,心里叫苦不迭——打又不能真打,躲又躲得狼狈。
正手忙脚乱时,忽闻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寺门洞开,一位白眉老僧手持禅杖而立:尊者有请周施主。
踏入朱漆大门的刹那,周平耳边骤然清净。
寺内青石板路一尘不染,两侧古柏的树皮上竟天然生长着字纹路。
更奇的是,明明已近黄昏,院内却亮如白昼——原来每块地砖缝隙里都嵌着夜明珠,照得整条甬道宛如银河铺地。
穿过三重殿宇,领路的老僧突然停在一株枯死的菩提树前。
那树干上缠着九条鎏金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地下,不知通向何处。
到了。
老僧轻叩树干,树皮突然如水纹般荡漾开来,露出间悬空浮在雾霭中的静室。
周平刚迈步踏入,就觉心口判官印猛地发烫——
踏入静室的瞬间,周平只觉周身毛孔都被檀香浸透。
妙法莲华尊者端坐九品莲台,通体琉璃无垢,脑后七重宝轮缓缓旋转,每一转都有金色字飘落。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
左眼如恒河沙数,倒映着三千世界的悲欢;
右眼似须弥山顶,沉淀着万古长空的寂寥。
周施主。尊者的声音带着晨钟暮鼓的共鸣,你眉间这道判官印,倒是与地藏王菩萨的宏愿有几分相似。
周平露出标志般地笑容:“这一见面尊者就给戴了这么大顶帽子,不敢当,不敢当啊!”
尊者双目微阖,指尖佛珠流转:施主面相奇特,天庭饱满却隐有煞纹,地阁方圆却暗藏劫数。此乃大福大厄之相,注定一生波澜壮阔,却又劫难重重。
他忽然睁开慧眼,佛光如炬:若入我佛门,受八关斋戒,当可...
尊者且慢!周平笑着摆手,我这人最爱吃红烧肉,怕是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尊者不以为忤,反而拈花一笑:出家之后不食便罢。
周平正待答话,忽见尊者掌中浮现一朵金莲,莲心竟映出自己前世今生——沙场喋血、阴司判案、甚至...还有段模糊的姻缘。
这...周平心头一震。
红尘劫火最是熬人。尊者声如暮鼓,施主若肯剃度,老衲可传你《楞严》真解,助你...
话音未落,周平腰间断幽刀突然自鸣,将金莲虚影震得粉碎。
看来我这把刀不同意啊。周平咧嘴一笑,露出招牌式的痞笑,再说,要是都当了和尚,我家二婶该找谁催生孙子去?
尊者看了一眼,问道:“此刀非阳间之物,却能贯阴通阳,看来为你炼制此刀之人也已超脱生死,跳出五行了。”
周平直视尊者双目,怕一会儿再把监正的事抖搂出来,连忙岔开话题:咱说正事哈,我今天来是想与尊者谈一桩互利共赢的买卖。
尊者眉间白毫微闪,施主且说。
佛陀是想宣扬佛法,普度众生。而朝廷是想让百姓有地耕,有饭吃。两者并不冲突。周平说道。
尊者袖中佛珠轻转:寺田皆信众自愿供奉,合乎王法。
可如今江南三州,佛田已占沃土过半。若继续这般,怕是要动摇国本。 周平说道。
尊者摇头叹息:既如此,何必改稻为蔗?五谷才是民生根本。
周平一愣,突然俯身:若我能想出个折中的法子呢?
阿弥陀佛。尊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那施主又何必先下战书?
周平纳闷:“这是什么?”
“这是你派人来下的战书。”
周平愣住了,一把抓起战书,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副对联:日落香残,去掉凡心一点;火尽炉寒,来把意马栓牢。
周平噗嗤笑出了声,赶紧又收住了,装着正色道:“谁这么大胆?”
“不是你派人送的?”
“自然不是我。”
“不打紧,三日后便见分晓了。”
周平眉头紧锁:此事当真没有转圜余地?
阿弥陀佛。尊者双手合十,一切交由众生抉择。
周平目光一凛:既然时间由尊者定夺,那这论道之地,理当由在下选择。
就在白象寺。尊者语气不容置疑。
不能商量?
断无可能。
“真这么屌?”
“就这么……嗯?”
周平忽然展颜一笑:行,那到时别怪我以大欺小。
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