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空站在舰桥里，感觉自己心脏跳得跟引擎似的，咚咚咚地敲着肋骨。
成了！居然真成了！
就在刚才，她几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对着全舰队吼出了那句“目标太一神躯！全火力覆盖！”。
说实话，喊完她自己心里都没底。
那可是秩序星神！
就算只是刚刚诞生那也是星神啊！
用导弹和能量炮去轰一尊神？这想法本身就透着股荒诞。
但下一秒，奇迹或者说至少是希望，出现了。
密集的火力网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劈头盖脸地砸向太一那庞大的散发着令人窒息金光的半球形神躯。
导弹的爆炸火光和能量光束的冲击，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金色表面炸开一团团能量涟漪。
虽然大部分攻击依旧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层秩序辉光无声地湮灭、化解，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驭空的眼睛死死盯住主屏幕上的高倍放大影像。太一神躯表面那张巨大、漠然、如同雕刻般的“人脸”，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那紧闭双眼上方的“眉骨”区域，几道清晰的褶皱，极其细微地聚拢了一下。
一个皱眉的表情！
虽然转瞬即逝，虽然那双象征着秩序规则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但那个表情，确确实实是“皱眉”。
一种类似于不适，或者说，被虫子咬疼了的表情！
“有效！重复！攻击有效！”副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大声吼叫着。
舰桥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轻微骚动，但立刻被更密集的操作指令声压了下去。
不需要驭空再下令，所有还能开火的战舰，炮口喷射的速度更快了！实体弹药打光了，就用等离子炮、激光阵列、粒子透镜。
有什么用什么！
驭空感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刚才因为绝望而冰冷的四肢重新恢复了力气。她用力一拍指挥台，声音斩钉截铁：“保持火力！不要停！看到没？祂会皱眉！祂会觉得疼！”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从云骑军中流行的很多游戏中知道一个的概念，血条。
是了，不管多么强大的boss，只要它亮出了血条，就意味着它并非不可战胜。
玩家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那管血条磨光！
现在，这尊秩序星神太一，就在她眼前，亮出了它的“血条”。
哪怕这血条可能厚得可能让人绝望，但至少，它亮了！
“让后勤舰抓紧时间补充弹药！工程舰优先维修武器系统！其他单位，给我往死里打！”驭空的声音透过舰队频道，传递到每一艘战舰。
“还有，立刻向庇尔波因特报告，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援！”
现在，她有信心可以坚持到新的增援抵达了。
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随着她的命令，注入了这支刚刚从覆灭边缘爬回来的舰队。
而在凡俗视觉无法观测，常规仪器无法探测的某个维度，那是独属于星神的战场。
另一场更加凶险、直接关乎命途存续的战争，正进行到白热化。
这里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空间和时间概念。有的，只是两种截然相反，但又在某种程度存在包容关系的规则之间的剧烈碰撞。
一方是太一所代表的“秩序”。
在这里，它具现化为无数条纵横交错、闪烁着冰冷金光的直线与网格，试图将一切存在包括思想、情感、可能性都纳入其绝对、有序的框架之内。
每一道金光都带着强制性的约束力，要将混乱归于整齐，将差异抹为统一。
另一方，是佩克西托所代表的“同谐”。
它显现为一片温暖、流动的七彩虹光，如同亿万条不同音高、不同音色的旋律。它们不追求一致，却奇妙地交织、共鸣、融合，形成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动态的和谐。
虹光所过之处，秩序的冰冷网格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变得柔软、富有弹性。
这是“同谐”与“秩序”的第二次神战。
虹光与金芒每一次交锋，都引发整个维度的剧烈“抖动”。这种抖动映射到实体宇宙，便是三体星系边缘空间结构那微不可察的涟漪。
第一次对撞，佩克西托初生，凭借三体星残存生命集体求生意志的共鸣，打了太一一个措手不及，强行中断了祂对舰队的攻击。
但这第二次，太一显然认真了。
尽管祂并非完全体，尽管强行催化形态存在隐患，但祂毕竟是更早踏上命途的星神，对秩序力量的掌控远非佩克西托这个“新生儿”可比。
金色的网格如同活过来的枷锁，从四面八方缠绕、挤压着那片七彩虹光，试图将其分解、同化进绝对的秩序之中。
佩克西托凝聚的虹光奋力抵抗，如同在暴风雨中挣扎的鸟群，时而聚合，时而分散，利用“同谐”特有的适应性与包容性，一次次在秩序的围剿中找到缝隙，顽强地维持着自身的存在。
不过与上次太一略有优势不同，这一次，他们，势均力敌。
太一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时间，并不站在祂这边。
祂的神躯正在实体宇宙被那些“蝼蚁”用可笑的武器持续攻击。虽然每一次攻击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量变足以引发质变。
更何况，祂的形态本就不稳定。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新生的讨厌的家伙，哪怕牺牲自己的子民！
一丝冰冷，自太一那庞大的神意中升起。
下一刻，位于那破碎的三体星碎片各个角落，那片被太一力量彻底浸染改造的“神国”，那个所有居民都如同牵丝木偶般表演、失去了所有个体意志的傀儡国度，猛地亮起了刺目的金光。
无数道细微的源自那些傀儡民和被太一强行擢升的秩序命途行者的力量，如同百川归海，跨越维度的界限，汇入了太一所在的神战领域。
这些个体力量对于星神而言，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此刻，在这势均力敌的僵持时刻，这一点点外来的同源的力量，就如同在微妙平衡的天平一端，轻轻放下了一根羽毛。
天平，开始倾斜了。
金色的秩序之光骤然炽盛了一分，而七彩的同谐虹光，则相应地黯淡、收缩了一丝。
也就在这一刹那，悬浮在蜂巢实验城之外、紧闭双目的佩克西托，她那平静祥和的面容上，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抹忧虑。
尽管这表情消失得比闪电还快，但却被一直紧张注视着她的夏迩，以及观测站内的其他研究人员，清晰地捕捉到了。
“博士！佩克西托小姐她——”一名研究员失声叫道。
夏迩的心猛地一沉。
他死死盯着屏幕中那张绝美的面孔，大脑飞速运转。太一停止攻击，佩克西托周身出现异象并传递信息，现在她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三体人创造出来的意识体可以登神，没道理他们“孕育”出来的意识体不行。
佩克西托，这个因他们的研究而意外诞生的特殊意识体，恐怕也已经踏上了那条路。
星神之路！
她的命途，很可能就是那种带来温暖、和谐感觉的虹光所代表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在牵制着太一。
而现在，她落入了下风。
“博士，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旁边的研究员焦急地说，“佩克西托小姐看起来有麻烦了！”
“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另一个声音充满了无力感，“我们就连公司总监们之间的切磋都做不到分析相关数据，那还是只是令使。现在，是星神之间的战斗！”
“更何况，我们连战斗发生在哪里都不知道。”
神之间的战斗…看不到的层面…
夏迩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就在刚刚，他福至心灵，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如果说，他们的争斗不在我们这个世界呢？”夏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而是在某个更高的维度或者说我们无法直接观测的世界呢？比如，意识层面或者精神领域呢？”
他猛地转向实验室中央那台经过多次改装、原本用于提取和读取记忆的大型设备。
“如果我们把这台机器的极性反转！不是提取记忆，而是逆向运作，模拟三体人那种思维共鸣的能力！”夏迩语速飞快，指着屏幕上的佩克西托，“以她的身体为媒介，将我们的意识，哪怕只是一点支持的想法，传递过去！有没有可能帮到她？”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想法震住了。
进入…神明的思维战场？
这风险根本无法估量。意识可能会被两个星神交锋的余波碾碎，可能会被太一的秩序力量同化成活死人，甚至可能因为设备过载直接脑死亡。
可能性太多了，风险值完全无法计算。
沉默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自嘲，却又异常平静。
“我来吧。”
众人循声望去，是罗伯特。那个因为协议而以“志愿者”身份来到这里的囚犯。
他举起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看透似的淡然。
“反正我们说白了就是高级点的实验品。”罗伯特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不像，“反正我还没收到试验结束的通知，那就继续履行我的职责了，也好。”
夏迩看着罗伯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风险太大，想再考虑其他方案。
但他看着屏幕上佩克西托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又看着罗伯特那双已经做出决定的眼睛。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沉重的点头。
“准备设备！极性反转，接入三体人思维共鸣模型。目标…佩克西托。”夏迩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冷静，“罗伯特，愿上帝保佑你。”
罗伯特漫步走到仪器前，拿起了头盔。在戴上前，他对着向他送来了祝福的夏迩点头致谢，不过却说了句在场之人都没想到的话。
“上帝吗...说实话我早就不在意了。如果真要我再信仰点什么的话，我大概会信佩克西托吧。”
“我见过她星空下的身影，那是神灵行走于人间的样子。”
说罢，他戴上了头盔，仪器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