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的眼瞳里,只剩下那根点在刀刃上的手指。
白皙,修长,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平静。
指尖与刀锋的触点,没有真元炸裂,没有气浪翻滚。
只有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法则,在无声地宣告着平息。
她那融合了毁灭与新生,足以斩尽心魔的刀意,此刻温顺得像一头被驯服的猫。
这不是压制。
是安抚。
那根手指仿佛在对她的刀说:安静,别怕,你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一种你无需抗拒,也无法理解的存在。
“我的刀,从不畏惧。”
慕容雪的声音依旧清冷,可握刀的手,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兵刃传来的“迟疑”。
她强行凝聚心神,新生的刀意再次勃发,试图压下那股源自灵魂的颤栗。
她直视秦渊那双幽暗的眼眸。
“它只是在兴奋,因为它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对手。”
“是么。”
秦渊收回手指,笑了笑,那份云淡风轻,本身就是最绝对的宣告。
慕容雪心神剧震。
眼前的秦渊,已经完成了某种本质的蜕变,不再是那个能与她两败俱伤的对手。
他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正在俯瞰着她。
但慕容雪的骄傲,不允许她不战而降。
“动手吧。”她横刀于胸前,战意决绝,“无论你得了什么造化,这谷心传承,终究要分个高下。”
“分高下?”
秦渊摇了摇头,神情透着一丝古怪,像是在看一个为了一块糖而拼命的孩子。
“你,真的想要这个所谓的‘传承’?”
他侧过身,完全让开了祭坛中央那团光华流转的“谷心”。
“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此言一出,慕容雪准备好燃烧一切的战意,戛然而止。
她彻底愣住了。
上古仙尊的终极传承,足以让灵海境大能都打出脑浆的无上造化,他……就这么让出来了?
这比击败她,更像是一种羞辱。
“你什么意思?”慕容雪眉头紧锁。
“意思很简单。”
秦渊踱步到祭坛边缘,俯瞰着下方被光幕隔绝的蝼蚁众生。
“这‘谷心’,确实是庞大的力量。炼化它,便能掌控整个青隐之谷,成为此地唯一的神。”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淬满了嘲弄。
“但同时,你也将成为新的‘青隐’,被永远钉死在这里,成为这片天地新的囚徒。”
“等待下一个万年,去寻找另一个像你我一样的倒霉蛋,来接你的班。”
秦渊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一个风景还算不错的牢笼,一个任期一万年的狱卒。”
“慕容姑娘,对这份差事,可有兴趣?”
慕容雪的身体,一寸寸僵硬。
囚笼?狱卒?
原来,所谓的天梯考验,所谓的仙尊传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延续了万年的恶毒诅咒!
胜者,非但不能登天,反而会坠入无间地狱,永世沉沦!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她因战意而滚烫的血液,瞬间冰封。
如果刚才胜的是她……
如果她毫不犹豫地炼化了谷心……
那个后果,她不敢想。
她看向秦渊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混杂着惊悸,后怕,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激。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声音干涩。
“哦,那位青隐尊者,刚才很热情,非要进我的识海里坐坐。”秦渊说得风轻云淡,“聊了聊,我就全知道了。”
慕容雪的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她绝不相信过程会这么“和谐”。
秦渊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气质天翻地覆,那位上古仙尊的下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夺舍,被反杀了?
这个念头,让慕容雪对秦渊的敬畏,攀升到了顶点。
祭坛之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无踪。
“所以,你现在掌控了这里?”慕容雪收起了刀,既然传承是陷阱,战斗便失去了意义。
“算是吧。”
秦渊点头,抬起手,对着下方那层坚不可摧的光幕,随意一挥。
嗡。
光幕如被春风吹拂的积雪,无声消融。
下方,正急得团团转的宇文天、东方博等人,只觉得身上压力一空,抬头便看见秦渊与慕容雪并肩立于祭坛之巅。
而那象征着最终传承的“谷心”,依旧悬浮在空中。
“结束了?谁赢了?”
“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秦渊没有理会下方的嘈杂,他看向慕容雪,问道:“现在,问题来了。这东西,你我两个都不要,怎么处理?”
他指了指那团无主的能量核心。
慕容雪沉吟片刻,她向来果决:“毁了它。让这个骗局,彻底终结。”
“好主意。”秦渊表示赞同,“不过,在毁掉它之前,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话音落下,他再次抬手。
这一次,五指虚虚一握。
轰隆隆——!
整个青隐之谷,开始剧烈地摇晃!
远方的山峦在崩解,干涸的河床在重组,枯败的森林化作精纯的木灵之气!
整个秘境积攒了万年的天地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洪流,被一股无上伟力强行抽取,疯狂地朝着祭坛汇聚!
那团“谷心”在秦渊的意志下,光芒万丈,如同一座神炉,将那毁天灭地般的灵气洪流不断压缩、提纯!
最终,在祭坛上空,凝聚成一滴滴闪烁着七彩霞光的……灵液。
一滴,十滴,百滴……
灵液越聚越多,很快便在祭坛之上,汇成了一片方圆数丈的灵液小池!
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能量波动,让祭坛下方的所有修士,眼珠子都看直了,呼吸停滞,状若痴呆。
“本……本源灵液!”东方博的声音都在发抖,“一滴!就足以让凝气境巅峰的修士,根基蜕变啊!”
而现在,这里有整整一个池子!
“神迹……这是神明才有的手笔!”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待神只的狂热眼神,死死盯着祭坛之巅那道身影。
“慕容姑娘。”秦渊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我相争一场,也算缘分。这些,便当是我请你看了一场猴戏的门票钱,如何?”
慕容雪看着那池灵液,又看了看秦渊。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恶劣得让人牙痒。
把上古仙尊万年布局当成猴戏?还煞有介事地分发“门票钱”?
不过,她没有拒绝。
身形一动,她落入灵液池中,盘膝而坐。
磅礴精纯的能量瞬间包裹了她,与秦渊一战的伤势,施展秘法的亏空,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愈合、补满。
秦渊见状,微微一笑,目光扫向祭坛下方的众人。
他扬声道:“此地机缘,见者有份。碧海剑阁、影月教、烬刀宗、灵山宗……所有活下来的人,皆可入池修行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谷门重开,各自离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天宪圣旨,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全场死寂。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感恩,轰然爆发!
“多谢秦兄!”
陈瑜华和陈展厉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与有荣焉。
宇文天和东方博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的震撼与臣服。
如此手笔,如此胸襟,此人已是真龙,他们不过是池中之鱼。
沈清更是激动得直接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她知道,她赌对了天命!
在一片感恩戴德的声浪中,秦渊的视线,却穿过了狂喜的人群。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脸色变幻不定、手脚冰凉的人身上。
江远。
秦渊的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哦,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
“江远师兄,你为宗门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就不必和大家一起挤了。”
江远身躯一颤,一丝狂喜还没来得及从心底升起,便被秦渊下一句话,打入了无边地狱。
“这祭坛上的灰尘,就劳烦你来打扫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