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15)
“荻先生的思路……确实很新颖。”山崎浩强压下心头的不耐,脸上挤出一个“赞赏”却无比勉强的笑容,率先开口,“不过,正如医生所言,岛上条件实在有限,无法进行毒物检测。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推测……”
“是啊!”山崎明立刻接腔,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蔑,仿佛想打压“新组”的锋芒,“冰块投毒?听起来像侦探小说。现实哪有那么复杂!说不定就是哪个不长眼的仇家摸进来,趁父亲不备开了黑枪!我们封锁岛屿,挨个排查有动机有武器的人就是了,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他急于将事情简单化、粗暴化。
山崎拓也适时地叹了口气,脸上悲戚之色更浓,声音带着沉痛和一种“顾全大局”的无奈
“大哥、二哥说得也有道理。父亲骤然离世,我们兄弟悲痛欲绝,心神俱乱。此刻首要之事,是稳住岛上局面,安抚各方宾客,追查真凶固然重要,但也需……循序渐进,不能自乱阵脚。况且,没有实证的推测,若传扬出去,恐惹人非议,对山崎家的声誉,对后续……嗯,‘事务’的稳定,都非好事。”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山崎浩负责“理性”否定调查难度,山崎明负责“简单化”案情并转移方向,山崎拓则打出“悲痛”和“大局”牌,强调稳定优先。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不查了”,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中毒”这条指向性可能很强、也更容易追查核心人物的线索就此打住,把水搅浑,用“全面排查”这种效率低下、容易引发众怒且最终很可能不了了之的方式来应付。
童磨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七彩的眸底深处一片冰冷的了然。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无害的表情,仿佛对他们的推诿毫不意外,只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不经意般问道
“说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山崎夫人?她……还好吗?是否需要人照顾?”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和对遗孀的关心。
然而,山崎兄弟三人闻言,表情却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山崎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家母?呵,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男人谈生意的血腥场面,她懂什么?来了也是添乱,平白受惊吓罢了!自然是在后院待着,安安分分地待着就好。”
他语气里的不屑和那种根深蒂固的、视女性为附属品的态度几乎要溢出来。
山崎浩虽然没像大哥那么露骨,但也只是微微皱眉,语气平淡地补充道:“母亲身体柔弱,性情温顺,骤然听闻噩耗,恐怕已承受不住。让她避开这些纷扰,静心休养,也是为她着想。”话语里同样是理所当然的隔离与轻视。
山崎拓则沉默着,没有反驳两位兄长的话,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童磨、松田、萩原三人几乎同时感到一股强烈的反感和厌恶直冲头顶。那种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和对女性的轻贱,让他们感到极其不适。
松田阵平墨镜后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下颌线绷紧,手指捏得指节发白。萩原研二脸上那副“荻先生”的精明笑容也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
他们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为了任务,为了更重要的目标。但心中对山崎家这个腐朽、冰冷、充满压迫与罪恶的家族的厌恶,已然攀升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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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后山镜湖畔,唯有惨淡的月光穿透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
空气湿冷,带着泥土和腐烂枝叶的气息,与拍卖厅的奢靡喧嚣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童磨独自一人站在湖边。他没有打那把标志性的黑伞,只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月光勾勒出他过于单薄的身形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
夜风拂动他雪白的发丝,七彩的眼眸在黑暗中沉静如深潭,倒映着破碎的月影。他拒绝了松田和萩原的陪同——表面上是为了“计划”,实则是不愿他们目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山崎明那愚蠢的威胁可以无视,但那女孩手腕上的伤痕和三岛铃模糊重叠的轮廓,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惯常的漠然。
脚步声踩碎枯叶,带着志得意满的轻佻。
“你果然来了。”山崎明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欲望。他从树影中走出,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油光,看向童磨的眼神如同饿狼盯着落入陷阱的羔羊。“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美人,终究是识时务的。”
童磨缓缓转过身,七彩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吸收了月光,流转着非人的微光。他没有理会山崎明话语中的狎昵,声音清冷,直接切入核心:
“今天那个小女孩是谁?”
山崎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嗤笑一声:“哦,你说那个女的啊?我妹。”
他语气里的轻蔑和不耐烦如同在谈论一件垃圾。
“好啦,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山崎明向前逼近一步,脸上堆起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眼神黏腻地扫过童磨的脸庞和脖颈,“良宵苦短,我们……”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童磨。
童磨微微侧身避开,动作轻盈却带着不容侵犯的距离感。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冷意在沉淀:
“她怎么浑身是伤?”
山崎明的动作僵住,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沉了下来,被一种被打扰了兴致的暴戾取代。“伤?”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她不听话啊!一个仆人,还敢有自己的想法?让她往东她敢往西,让她闭嘴她敢出声,给她口饭吃就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揍她揍谁?揍到她学会什么是规矩为止!”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功绩”,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更不听话的。之前有个不识相的小模特,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跟我谈条件?呵,我不过是在圈子里说了几句话,她那些所谓的代言、工作,一夜之间全没了!哭着来求我?晚了!”
“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供应商,以为掌握点小把柄就能要挟我?结果呢?公司破产,债主上门,听说他老婆带着孩子跳了海……啧啧,真是不经玩。”
山崎明得意洋洋地细数着自己的“战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眼神里闪烁着施虐者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快感和掌控欲。
“好了好了,”他显然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足够“扫兴”,再次逼近童磨,呼吸都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热气,“这些无聊的事以后再说。像你这样的稀世珍宝,就该好好享受……”
童磨忽然笑了。
不是平日那种温和无害、带着易碎感的微笑,而是一种极其突兀的、冰冷而空寂的笑意。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绽开,如同月光下骤然盛开的冰晶之花,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