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51)
然而,这温和的赞叹并未持续。童磨的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地切入核心:
“那么,接下来呢?”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你为什么要帮日间橘处理神谷朔的尸体?这根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吧?”
森淼月脸上那点隐秘的期待瞬间凝固,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透。
童磨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趁机让这个为数不多知道你‘本来样子’的日间橘进监狱呢?她进去了,你这个‘唯一幸存者’的身份岂不是更安全、更无懈可击?她作为凶手被绳之以法,你父母的仇,至少在神谷朔身上,也算是报了,不是吗?”
他微微歪头,银色的发丝在阴影中划过一道冷光,紫眸如同锁定猎物的蛇瞳,死死攫住森淼月骤然收缩的瞳孔:
“况且,按你的意思,你做这一切的源头,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吧?” 童磨的声音放得更轻,却更显锐利
“那一切的源头——神谷朔的父亲,和那个研究着‘那个东西’的‘幻界科技’呢?除掉一个被利用的、愚蠢的神谷朔,就算复仇完成了?这似乎……不太像你这种追求‘完美’和‘掌控’的人会满足的结局。”
“我……” 森淼月被这连珠炮般的问题砸得措手不及。童磨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针,精准地刺向她逻辑链条中最脆弱、最不愿深究的部分。
她刚刚还沉浸在操控一切的兴奋余韵中,此刻却被强行拖回冰冷的现实。她喉咙发紧,试图维持冷静,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被戳穿伪装的沙哑和急促
“我……我接下来另有安排!除掉神谷朔只是第一步,他父亲和公司才是真正的目标!处理尸体是为了……”
“不。”
童磨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加深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既纯真又异常诡异。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更深的压迫感。他俯视着坐在椅子上、身体下意识绷紧的森淼月,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近乎残忍的了然光芒。
“森淼月同学,” 童磨的声音如同情人般的低语,却又冰冷刺骨,“你撒谎了。”
“你处理神谷朔的尸体,不是因为‘另有安排’,更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复仇计划。”
他微微弯下腰,凑近森淼月,迫使她不得不仰头直视他那双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睛。
“你只是……” 童磨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入森淼月的耳膜,也砸碎了她最后的伪装
“对这种亲手编织命运、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上瘾了。”
森淼月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头顶,让她浑身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童磨的话没有停,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残酷美感,将她内心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黑暗欲望赤裸裸地剖开:
“看着日间橘从不满到怨恨,再到被你亲手点燃杀意,最后成为你剧本里的提线木偶,完成那致命一击……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美妙?像在玩一个自己制作的游戏,每一个设定都踩在你的指尖?”
“帮她处理尸体,抹去痕迹,看着她在你的‘保护’下惶恐不安,看着警方被你的剧本牵着鼻子走……这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操控全局的感觉,是不是让你……欲罢不能?”
“复仇?” 童磨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那或许是你最初点燃的引信。但现在,驱动你的,是这操控本身带来的、令人战栗的快感。就像品尝第一口鲜血的野兽,从此便再也无法回头。”
“你享受这种‘创造’与‘毁灭’的权力感。日间橘是你精心雕琢的作品,她的疯狂、她的毁灭、她最后的结局,都是你一手导演的戏剧。而处理尸体,不过是延长这出戏剧的尾声,让你能更久地沉浸在这种掌控一切的、至高无上的快感之中。”
“至于神谷朔的父亲和公司?” 童磨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森淼月,语气恢复了那种温和的、仿佛在谈论天气的随意
“那不过是你为自己沉迷于这场‘游戏’而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你真正上瘾的,是‘游戏’本身。”
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森淼月像被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童磨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将她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深层动机,一层层剥开,露出内里最赤裸、最黑暗的核心——对掌控他人命运、导演生死戏剧的纯粹痴迷。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尖叫,想要否认这可怕的指控。但喉咙里却像被堵住了一块冰,只能发出一点无意义的、破碎的气音。
她眼中那丝事不关己的平静早已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看穿、被剥得体无完肤的惊恐、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否认的、被说中的战栗。
童磨欣赏着她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比任何艺术品都更令他愉悦的、人性深处的挣扎与暴露。他轻轻拍了拍手,像是在为一场精彩的表演谢幕。
“很好,”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却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意味,“认清自己,是迈向更高层次的第一步。这种‘上瘾’,在我这里,不是缺点,而是……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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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废弃仓库冰冷的空气中。
神谷朔扭曲的尸体倒在污浊的地面上,眼睛瞪得巨大,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日间橘浑身剧烈地颤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她握着染血刀片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粘稠的血液顺着她苍白的指尖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啪嗒”的轻响。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吞噬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靠近。不是惊慌失措的尖叫,也不是虚伪的安慰。
森淼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眼神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目睹亲手导演的戏剧达到最高潮时,无法抑制的、强烈的兴奋与掌控一切的快感。她迅速扫视现场,确认没有目击者。
“别怕,姐姐!”她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解”和强烈的“保护欲”,瞬间穿透了日间橘的恐慌
“是他逼你的!是他该死!我都看到了!”
她一把抓住日间橘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道坚定,不容挣脱:“快,跟我来!不能待在这里!”她利用日间橘此刻极度的脆弱和刚刚犯下重罪后产生的雏鸟心理,将她迅速带离了血腥的现场,目标明确地走向社团活动室——那里有水源、清洁用品,以及备用衣物。
活动室里空无一人。森淼月反锁上门,拉上所有窗帘。她冷静得可怕,仿佛在处理一件寻常的杂务。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毛巾仔细擦拭日间橘手上、脸上的血迹,动作麻利而精准。“外套脱掉,这件不能要了。”
她快速地从社团储物柜里翻出一件备用的运动外套塞给日间橘,同时将染血的外套和那把致命的小刀片用塑料袋层层包裹,塞进自己带来的书包最底层。
“听着,”森淼月直视着日间橘惊恐涣散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今晚什么都没发生。神谷朔翘课失踪了,和我们没关系。你只是心情不好,我陪你在活动室待了一会儿。记住这个说法!”
她的话语如同烙印,刻进日间橘混乱的意识里。“我会帮你,姐姐。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从现在起,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真相,我们是绑在一起的。相信我,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她紧紧握住日间橘的手,眼神真挚而坚定,在这绝望的深渊中,为日间橘抛下了一根扭曲的、看似唯一的救命稻草。一种建立在血腥秘密之上的、扭曲而牢不可破的“友谊”枷锁,在这一刻彻底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