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11)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几乎是贴着门缝挤了进来,然后迅速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板,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旧裙子。
她瘦得惊人,脸色苍白,头发枯黄,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抱着一个丝绒盒子——正是刚刚拍出的那颗“海蓝之心”的包装盒。
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颤抖着伸出手,将盒子和一张折叠起来的、明显被粗暴揉捏过的纸条,慌乱地塞向离她最近的童磨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她像完成了什么可怕的任务,转身就想拉开门逃跑。
就在女孩抬起手臂的瞬间,童磨七彩的眼眸骤然一凝。女孩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和一小截胳膊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深紫色的淤青、暗红色的掐痕,甚至还有几道结痂不久的细长划痕。
这些伤痕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和残酷。
这伤痕……这身形……还有那张抬起的、写满惊恐的侧脸轮廓……
虽然穿着打扮、气质神态与记忆中的样子天差地别,但那五官的轮廓……那眉眼间依稀的熟悉感……
三岛铃???
小铃怎么在这??她怎么被欺负成这样??
同时一个猜想也席卷而来
那个梨绘樱子说的小女孩……不会就是小铃吧?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即使以他的定力,七彩的瞳孔也控制不住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温和到近乎空洞的微笑,完美地掩盖了内心的滔天巨浪。
在女孩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童磨开口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柔,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直达心底的力量,那力量并非源于人类的情感,更像是一种洞悉万物悲苦的非人般的悲悯:
“你……被欺负了吗?”
这句话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女孩脆弱的心防
女孩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她惊恐万状地转过头,那双原本就充满恐惧的大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因极致的骇然而急剧收缩。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童磨,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也最恐怖的事物。
那眼神里有被看穿的恐慌,有秘密被戳破的无助,更深的是一种仿佛被剥光暴露在烈日下的绝望。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她像一只被猎枪惊吓到极致的小鹿,猛地拉开门,用尽全身力气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只留下空荡荡的门框和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萩原和松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当然看到了女孩身上的伤痕,也听到了童磨那句直指核心的发问,更被女孩那极度惊恐的反应所震撼。
童磨缓缓垂下眼帘,遮住了七彩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沉默地拿起那张被女孩塞过来的纸条,展开。
上面是故作优雅实则潦草的字迹写的几行字
「展信佳
方才展台上那颗宝石,权作见面之礼。阁下先前些许失礼之举,本人雅量,自可揭过不提。
夜色深沉时,后山镜湖之畔景致颇佳,最宜促膝长谈,整夜相伴。望君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亦莫要再拂逆好意。须知,过于矜持易碎之物,若不肯自献于赏玩者,往往难逃意外损毁。
后果自负
山崎明」
松田一步上前,瞥见纸条上的内容,额角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萩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对女孩处境的担忧,目光凝重地看向童磨:“童磨顾问……那个女孩……还有这张纸条……我们接下来?”
童磨将纸条随意地揉成一团,仿佛那只是无用的垃圾。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的的笑容,但七彩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冻结的、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计划变了,”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山崎少爷如此‘盛情’,我们不去‘登门道谢’,岂不是太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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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拍卖厅侧翼隔音书房内
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拍卖场内的喧嚣,只余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
山崎健一确实如妻子所预料的那样,感到一丝疲乏和对后半场拍品的索然无味。他独自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背对着房门,面朝跳动的炉火,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轻轻碰撞杯壁。
山崎夏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她利用一波拍卖高潮掀起的巨大声浪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拧开了书房的门锁,闪身进入,又迅速将门在身后合拢。
她的动作轻巧得如同猫,目光死死锁定在丈夫毫无防备的背影上。
复仇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将最后一丝犹豫焚毁。
她双手紧握着那把从丈夫抽屉里偷出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发麻。她不需要瞄准太久——距离太近了。她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山崎健一的心脏位置。
然而,就在扣下扳机的千分之一秒,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对眼前这个男人深入骨髓的恨与惧,以及初次夺走生命的本能恐惧,如同汹涌的暗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持枪的手腕难以察觉地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噗——!”
一声沉闷压抑到极致的轻响,被壁炉的燃烧声轻易掩盖。
山崎健一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挺,手中的酒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厚地毯上,酒液泼洒开深色的痕迹。
剧痛从左后背肩胛骨下方瞬间炸开,撕裂了他的呼吸。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难以置信地、极其艰难地试图转过头。
他看到了。
看到了站在阴影里、双手举枪、脸色惨白如纸的妻子。那双平日里温婉柔顺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还有一丝被巨大压力扭曲的颤抖。
“你……”山崎健一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只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他脸上的暴怒和掌控欲瞬间被惊愕和濒死的痛苦取代。生命力正随着背后那个致命的伤口飞速流逝。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剧痛与难以置信的扭曲。他身体一软,重重地向前栽倒在沙发扶手上,再无声息。
山崎夏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枪口的硝烟味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钻入鼻腔。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握着枪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看着丈夫倒下的身影,看着那迅速在昂贵地毯上洇开的暗红,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猛烈地燃烧,却奇异地被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疲惫感暂时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