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早上六点就蹲在常去的甜品店门口，玻璃柜里的蓝莓芝士蛋糕刚摆出来，他立刻敲了敲柜台：“姐，中间那块给我留着。”
“川哥又给那位冷脸小姐送早餐？”老板娘边打包边笑，“上次那奶黄包的便签我可瞧见了，字歪得像被风吹过的芦苇，倒怪有意思。”
林川耳尖发烫，把外套袖子往下拉了拉：“就是一客户，总熬夜看报表，得补补甜食。”他低头翻口袋找钱，指腹蹭过兜里的便签纸，上面的字是昨晚用马克笔写的，“姐姐，今天别弹错音符，不然我就举报你是冒牌货。”
出了店门，他拐进便利店拿了罐冰美式——昨天送粥时，他瞥见苏晚晴办公桌上堆着三个空咖啡杯，杯底的褐色渍还没擦，杯壁上凝着水珠，估摸着这姐们儿早上得靠冰咖啡提精神。
当林川抵达苏氏大楼时，清晨的阳光洒在银杏叶上，晶莹的露水顺着叶尖缓缓滴落，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他小心翼翼地将保温袋往怀中拢了拢，仿佛里面装着无比珍贵的宝物。
林川仰头凝视着十八楼的落地窗，百叶窗紧闭，只透出一线微弱的银光，宛如苏晚晴平日里别在发间的那支珍珠簪，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就在这时，小赵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看着林川说道：“林先生，苏总说……”
林川似乎早已料到小赵要说什么，他连忙打断道：“我知道，她说明天不用送。”接着，他迅速将保温袋塞进小赵的怀中，并指了指袋口露出的便签角，“但是今天还没到明天呢。这冰美式得冰着喝才够味，蛋糕也得在十点前吃掉，不然奶油化了可就不好吃啦。”
林川挠了挠头，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就当……就当我蹭她办公室wi-Fi的费用吧，行不？”
小赵低头看了看袋子，只见最上层的冰美式贴着便利店的价签，蛋糕盒上沾着些许糖霜，而那张便签纸则被折成了一个小方块，边角微微卷起，仿佛被人反复摩挲过一般。
小赵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抱着袋子走进了电梯。
苏晚晴正对着电脑签批文件，听见敲门声头也没抬：“放桌上。”
“苏总，是林先生送的早餐。”小赵把保温袋放在她手边，“冰美式和蓝莓芝士蛋糕。”
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出个墨点，她的目光却没有被这小小的意外吸引，而是直直地落在了保温袋上的褶皱上。那几道褶皱在白色的袋子上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挤压过一样。
她盯着那褶皱看了整整三秒，才缓缓伸出手，解开了保温袋上的绳子。绳子一松开，冰美式的凉气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那股凉气迅速与周围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淡淡的咖啡香。
这股香气钻进她的鼻腔，让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昨天早上。她仿佛看到林川正蹲在包子铺的后巷里，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碎发照成了浅金色。他正和老板娘商量着菜单，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当他说“她挑姜粒，估计爱吃咸的”时，他的眼睛亮得像落了颗星星。
就在她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蛋糕盒被打开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哗啦”一声，一张泛黄的纸片从夹层中滑落出来，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推动着一般，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她的脚边。
她下意识地弯腰捡起那张纸片，指尖刚刚触碰到纸边，她的手就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钢琴谱，五线谱上的音符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十三岁时写的谱子。
那一年，她瞒着父亲偷偷参加了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为了不被父亲发现，她特意用“晚晴”这个笔名来报名。而现在，这张被遗忘在蛋糕盒夹层里的钢琴谱，就像是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突然在她面前揭开了面纱。
后来比赛结果出来那天，父亲摔了她的谱架，说“苏氏继承人不需要会弹琴”，她躲在琴房哭了整夜，最后把所有手稿都锁进了老房子的铁匣里。
“小姐？”
晓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晚晴猛地把谱子往身后藏，可已经来不及了。
晓雯是她从小的钢琴老师，最清楚她藏在西装下的另一个身份——那个会在深夜躲在琴房弹琴，弹到指尖发红也不肯停的小姑娘。
“怎么了？”晓雯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手指上，“是...谱子？”
“没什么。”苏晚晴强迫自己松开手，谱纸在掌心压出红痕，“早上买的蛋糕，夹层里掉出来张废纸。”她转身把谱子折成小方块，塞进抽屉最深处，又推上锁，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晓雯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泛红的耳尖。
这个总把情绪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女孩，只有在触及钢琴时才会露出破绽——比如现在，她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极了当年练《月光》第三乐章时，因为弹错音急得咬嘴唇的模样。
“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下个月慈善晚会的钢琴演奏，主办方又来催了。”晓雯故意把话题扯开，“他们说只要‘晚晴’，不要苏氏总裁。”
苏晚晴低头整理桌面，钢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推了。”
“你明明...”
“晓雯老师。”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以往处理公司事务时那样，“我是苏氏的总裁，不是什么钢琴家。”
晓雯看着她把蛋糕推到一边，冰美式的水珠在文件上洇出个小圈，最终叹了口气：“我走了。”
门合上的瞬间，苏晚晴伸手摸向抽屉锁，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血液。
她想起刚才便签上的字——“别弹错音符”，像是句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
楼下，林川蹲在银杏树下的台阶上，正跟刚下楼抽烟的小赵聊天。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薄荷糖盒，笑问：“你说她今天吃蛋糕了没？”
小赵掐灭烟头，看了眼十八楼的窗户：“吃没吃不知道，但她把蛋糕推到了文件堆旁边。”
“那就是没吃？”林川皱眉，掏出手机翻甜品店的菜单，“那明天换提拉米苏？她昨天咖啡喝了三杯，应该爱苦甜口的。”
小赵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蛋糕图片，突然说：“林先生，你知道苏总抽屉里锁着什么吗？”
林川抬头，阳光透过银杏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什么？”
“不知道。”小赵推了推眼镜，转身往楼里走，“但她今天锁抽屉的动作，比签并购合同还用力。”
林川望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嘀咕：“锁抽屉？难不成我送的蛋糕里有蟑螂？”他低头检查电动车后架，突然瞥见座位下露出半截便签纸——是他早上写的第二张，本来想夹在蛋糕盒里，结果忘放了。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其实我知道你会弹琴，那天在地下车库，你哼《月光》的调儿跑了半拍。”林川蹲在台阶上，食指蹭了蹭鼻尖。
小赵那句“你想太多了”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一圈涟漪。
他望着旋转门里进进出出的白领，突然一拍大腿：“我想太多？我这叫精准服务客户！”说着踢了踢脚边的银杏果，果子骨碌碌滚到电动车轮下。
跨上电动车时，后架上的帆布包晃了晃。
他扯过包带拍了拍，摸到夹层里的手机——那是他专门用来存代驾客户照片的。
滑动相册，一张模糊的照片跳出来：副驾驶座上摊着半本钢琴谱，谱页边缘被揉出毛边，镜头角落还截到半只泛红的眼尾。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夜晚，苏晚晴因为工作上的应酬喝了一点红酒。上车后，她静静地坐在后座，目光一直凝视着车窗，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直到路过一家琴行。突然，一阵悠扬的钢琴声飘进了车内，那是贝多芬的《月光》。这熟悉的旋律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晚晴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然后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但指缝间还是漏出了几声细碎的抽噎声。林川坐在驾驶座上，虽然他一直专注于前方的道路，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晚晴的情绪变化。
他假装看导航，实则用手机偷偷地拍了一张苏晚晴的照片。照片里，苏晚晴的侧脸被路灯的光芒照亮，她的眼睛微微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而那如蝴蝶翅膀般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仿佛刚刚被露水打湿。
林川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翻出车载纸巾盒，说道：“姐，这盒抽纸好像有点潮，我给您换包新的吧？”
苏晚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然而，她还是接过了林川递过来的纸巾，在脸上轻轻地按了按。
林川的余光一直落在苏晚晴身上，他看到她的手指有些颤抖，而那被泪水浸湿的纸巾，也在她的手中微微变形。
车子继续前行，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林川的喉结动了动，他盯着手机里刚刚拍下的照片，照片里苏晚晴的身影与那架钢琴上的谱子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那天他凑过去调空调，瞥见谱子扉页写着“晚晴”，当时只当是主人名字，现在突然想起——上个月刷到财经新闻，说慈善晚会主办方疯了似的找国际钢琴家“晚晴”，而苏晚晴的英文名缩写，正好是“wq”。
“难道……”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屏幕在掌心压出红印，“她真是那个拿了肖赛特别奖的‘晚晴’？”
手机突然震动，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锁屏上显示着一条匿名短信：“谢谢你送来的早餐，还有……那些纸条。”
林川盯着屏幕，指尖在“晚晴”两个字上反复摩挲。
这行字的字体很眼熟，像极了苏晚晴签文件时的笔迹——笔锋凌厉却带着点弧度，最后那个句号圆得像颗小珍珠。
“是她？”他迅速回拨，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
连拨三次，对方始终没接。
他咬着下嘴唇，把短信来回看了五遍，突然想起早上忘放的便签。
那张写着“其实我知道你会弹琴”的纸，此刻正躺在电动车座下，边缘被风吹得卷起。
“她看到了？”林川猛地直起腰，后颈蹭到电动车后视镜，“所以才发这条信息？”他摸着下巴笑起来，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原来我这破字儿，她还真看进去了。”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林川发动电动车，晚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
经过便利店时，他拐进去买了盒抹茶慕斯——小赵说苏晚晴把蛋糕推到文件堆旁边，可能不是不喜欢，是舍不得吃？
他想着，用手机备忘录记上：“明天用保温袋装，加冰袋防化。”
回到出租屋已经八点。
他把电动车停在楼下，弯腰检查后架的帆布包——明天要送的早餐袋还在里面，封口用粉色贴纸粘着，是他特意从甜品店要来的。
手指刚碰到贴纸边缘，突然顿住：贴纸的褶皱不太对，原本平整的胶痕里，多了道细若蚊足的压痕，像是被指甲轻轻挑开过。
林川眯起眼。
他向来有强迫症，贴贴纸时会把四个角都压得服服帖帖。
此刻左下角的贴纸微微翘起，露出里面一点淡粉色——那是……口红印？
他凑近闻了闻，袋子上飘来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某种果香调的香水。
“难道是老板娘手滑？”他嘀咕着，重新把贴纸按平，“明天得问问她。”
但等他上楼洗完澡，躺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时，又想起那道压痕。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他盯着天花板，突然翻身抓起手机，给小赵发了条消息：“明天苏总办公室，有什么人来过吗？”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瞬，显示“已发送”。
林川把手机扣在胸口，听着窗外的虫鸣，渐渐睡过去。
他没看见，楼下电动车后架上的早餐袋，贴纸下的口红印在月光里泛着淡粉，像朵悄悄绽放的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