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又在下一秒猛烈膨胀开来！
凌霄的瞳孔中，倒映着那艘正在上演最终毁灭的钢铁巨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即使隔着座舱盖和引擎的轰鸣也仿佛能穿透进来，冲击着他的鼓膜。舰体断裂发出的、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金属扭曲呻吟，仿佛是这头巨兽临死前最后的哀嚎。冲天的火光将周围的海域映照得如同炼狱，浓密的黑烟翻滚着升腾，几乎要遮蔽小半片天空。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巨大的成就感冲击着凌霄的心脏，几乎让他想要呐喊出来。他以自身为饵，赌上性命，最终为后方的火力赢得了这致命一击的机会！这艘给予前沿沉重打击、带来巨大威胁的神秘巨舰，正在他的眼前分崩离析，沉入冰冷的海底！
他的大脑依旧在高负荷运转，如同最高性能的计算机，贪婪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巨舰断裂的角度、下沉的速度、爆炸的特点、火焰的颜色、浓烟的成分（通过机载传感器初步分析）、以及那些在甲板上最后时刻惊慌失措的敌方人员的行为模式……每一个细节都是宝贵的情报，都是用鲜血和烈火换来的财富。
他甚至能感觉到战机蒙皮上传来的、因为过于贴近海面而溅射上的海水带来的冰凉，与远处大火辐射来的微弱热量形成奇特的对比。高度仪死死地钉在不足百米的危险高度，警报声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鸣响，但这些都已被他屏蔽在主要意识之外。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艘正在沉没的巨舰。
也正因为如此，他那经过千锤百炼、早已融入本能的危险感知，虽然捕捉到了侧方那浓烟烈焰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金属反光偏移，但大脑在处理这海量信息时，将其优先级排后了零点几秒。
就是这致命的零点几秒！
那艘倾覆沉没的巨舰侧舷，那截焦黑、残破、看似早已失去功能的近防炮塔残骸，其勉强维持结构的一根炮管，在内部某个短路爆开的电火花驱动下，或是某个垂死操作员最后痉挛式的操作下，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精确的瞄准，更像是一种死亡后的神经反射。
砰！砰！砰！
几声短促而嘶哑的爆响！完全不同于之前火箭弹齐射的呼啸，也不同于导弹爆炸的轰鸣，那是小口径速射炮特有的、沉闷而致命的点射声！因为炮塔本身已严重损毁，供弹系统失效，这仅仅是炮管内残存的几发炮弹被击发而出。
射击毫无精度可言。两三发炮弹完全不知飞向了何处，或许射入了天空，或许砸进了海里。
但其中一发，带着纯粹的、偶然的恶意，划破浓烟，穿过火光，如同死神的骰子偶然掷出的那一点致命数字，旋转着、呼啸着，直奔凌霄的战机而来！
凌霄的眼角余光，终于在那发炮弹飞出烟幕、距离战机仅有不足两百米的极限距离时，捕捉到了那一点致命的黑影和它拖出的微弱尾迹！
“不好！”
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神经反射！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猛推操纵杆！猛踩舵！节流阀瞬间收回再猛地推向前！
歼-20战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机体剧烈震颤，以一个近乎粗暴的、完全不顾及机体结构承受能力的短促侧滑结合俯冲动作，试图避开这来自死角的、意想不到的最后偷袭！
太快了！太近了！
尽管凌霄的反应已经快到了人类的极限，甚至超越了极限，但那发炮弹依旧太快了！
他没有被直接命中机体要害。
但那发炮弹，几乎是擦着战机的左侧尾翼尖端飞过！
“锵——嗤——！”
一声尖锐刺耳到极致的撕裂声，透过机体结构清晰地传入了驾驶舱！甚至盖过了警报声和爆炸的余响！
紧接着，战机猛地一阵剧烈无比的、完全失控的抖动！仿佛有一双巨手死死抓住了机尾，在疯狂地撕扯、摇晃！
左侧水平尾翼的后缘，被炮弹的预制破片或者仅仅是极其接近的超高速气流，狠狠地削掉了一大块！复合材料和高强度金属骨架如同被巨兽的利爪撕开，露出了内部错综的结构！
剧烈的震颤通过操纵杆疯狂地反馈到凌霄的手上，仿佛战机下一刻就要在空中解体！
警报声的音调瞬间变得无比凄厉和急促！屏幕上，左侧尾翼结构损伤的红色警告疯狂闪烁，液压系统压力开始不稳定地波动，飞行控制系统正在拼命补偿突然失去的气动面，但显得异常艰难。
战机瞬间失去了平衡，高度猛地往下掉了一截，机头不由自主地向左偏转。
“操！”凌霄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握住剧烈抖动的操纵杆，用尽全身力气与之对抗，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检查各项参数。
动力还在！主控系统还在工作！但气动布局遭到破坏，飞机变得极难操控，像一匹被刺伤的烈马，挣扎着想要摆脱骑手的控制。
他必须立刻改出这种失控状态，否则即使不被再次攻击，也会因为失控坠海或者机体过载解体而毁灭！
而就在他全力与失控的战机搏斗的同时，下方海面上，那场毁灭的盛宴也接近了尾声。
巨舰的舰首和舰尾高高翘起，断裂处不断发生着新的、规模较小的爆炸和泄漏。火光在海水中挣扎着熄灭，发出巨大的嘶嘶声，产生更多的蒸汽。那桅杆顶端的短路红光，在几次剧烈的闪烁后，终于伴随着一次小的爆燃，彻底熄灭了下去。
巨大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战舰的残骸，将其拖入黑暗的深渊。海面上只剩下漂浮的碎片、油污、以及一些未能及时逃离的敌方人员在冰冷海水中挣扎的小黑点（但凌霄无暇也无法顾及他们）。
后方的炮火和导弹攻击，在观察到目标迅速沉没后，终于逐渐停歇。夜空中令人窒息的弹道痕迹慢慢消散，只剩下海风试图吹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和焦糊味。
震耳欲聋的战场，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相对平静之中。只剩下海浪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凌霄这架受损战机发出的、不祥的震颤和呼啸声。
“泰山！泰山！飞刃报告！我机被敌舰沉没前最后火力击中，左侧尾翼严重受损，操控困难！正在尝试稳定姿态！”凌霄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剧烈的抖动还是让他的语调带着颤音。他一遍遍重复着呼叫，尽管不确定通讯是否已经恢复。
他艰难地操控着战机，不敢做大过载机动，只能小心翼翼地尝试拉平飞机，阻止高度持续下降。每一次微小的调整，都引来机体一阵新的、令人牙酸的抖动。仪表盘上，多个系统的警告灯依旧亮着，诉说着战机的痛苦。
他现在的高度太低了，速度也因为之前的机动和损伤而损失不少。弹射跳伞的风险依然极高，而且这意味着要放弃这架宝贵的、满载数据的战机。
他必须把它开回去！至少，要飞到足够安全的高度和空域！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电流杂音后，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
“飞…刃……泰山……听到……请……报告……状态……” 通讯似乎正在艰难地恢复，信号极不稳定，夹杂着大量的静电干扰，但确实是指挥中心的声音！
“泰山！我是飞刃！我机受损，但仍在控制之中！正在尝试脱离！敌舰已确认沉没！重复，敌舰已确认沉没！” 凌霄立刻回应，强压着激动。
“……收到……飞刃……坚持住……支援已前往你方……空域……尝试为你……清理出一条……通道……” 陈将军的声音断断续续，但那份关切和紧迫感清晰可辨。
几乎是同时，凌霄的雷达告警接收机（RwR）上，几个原本微弱且时断时续的友军识别信号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是那几架海航的歼-16！他们正在靠近！
“飞刃！我是海航猎鹰小队！我们看到你了！坚持住兄弟！我们在你侧后方！为你护航！” 一个沉稳的声音切入频道，虽然也有干扰，但比与指挥中心的通讯要清晰得多！
战友的到来，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凌霄的心田。
但他还来不及回应，眼角余光瞥见右前方远处海面，一个不起眼的、原本被认为是大型漂浮残骸的黑影，突然动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艘小型潜艇的指挥塔围壳！它在巨舰沉没造成的混乱和油污掩护下，悄然浮出了水面！围壳顶部的舱盖正在打开！
他想干什么？发射对空导弹？还是只是幸存人员试图逃生？
凌霄的心再次猛地一提！他现在这状态，根本就是活靶子！
然而，那艘小型潜艇并未发射任何武器。一个穿着同样深色制服的身影艰难地从舱口爬出，似乎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不像武器，更像是一个……密封筒？或者某种通讯设备？
那人影朝着凌霄战机的方向，似乎努力地想要举起那个东西，同时另一只手指向天空，做着某种奇特的手势。
就在此时，猎鹰小队的长机也发现了这个意外情况。
“飞刃！注意你十点钟方向海面！有可疑目标！是否清除？” 长机飞行员的声音瞬间充满杀气。
凌霄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和他的动作，大脑飞速判断。是攻击？还是观察？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诅咒？还是……某种信息？
那艘突然出现的小型潜艇，这个诡异的身影和他的举动，是这场惨烈战斗的终曲，还是……另一段更加深邃、更加危险谜局的序幕？
受损的战机，未明的信号，突然出现的潜艇，诡异的手势……
凌霄的归途，依然布满荆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