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四月中旬，心心念念的五年乡镇换届工作终于拉开序幕。
得益于县委书记刘解元的极力争取，以及市委陈常委成功说服市委尹书记，市政法委与市统计调查中心在换届前对全市280个乡镇的公众安全感满意度，又组织了一次随机电话测评。结果出炉，远山镇位列全市第18名，整个班子欢欣鼓舞。
班子成员纷纷找到汪鹏程，对个人在换届中的前景寄予厚望，恳请书记到县里多为他们争取。汪鹏程语气恳切地回应：“你们放心，大家的辛苦与付出，我一定会向县委刘书记和组织部如实汇报。但我反对有些人所说的‘打点’行为。我有两句话，愿与各位共勉——‘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另一句是：‘甘守清廉报国家，不为贪贿羞儿孙’。”
此后，汪鹏程开始频繁约见县委刘书记和组织部的罗军部长。罗军作为挂点远山镇的领导，对班子情况本就熟悉，沟通起来并不费力。难的是刘解元书记——他太忙，很难抽出完整的二十分钟。汪鹏程深谙找县委书记谈人事的微妙之处：必须在书记有空且心情好的时候。
为此，他特意请刘书记的秘书小程吃饭，席间对其文笔大加赞赏，称他前程似锦。小程颇为受用。饭后，汪鹏程又塞给他两条烟，拜托他留意刘书记晚上的时间与情绪，一有机会就立即通知自己。小程欣然应允。
自此，汪鹏程每天下午下班后便返回县城，静候小程的消息。
等了近半个月，这天晚上七点，电话终于响了。小程告诉他，刘书记刚送走市委组织部的领导，此刻心情正好，一个人在办公室。
汪鹏程撂下碗筷，快步奔向县委。幸好家离行政中心不远，仅用十五分钟，他就赶到了刘解元办公室门外。
小程轻拉开门，示意他稍等，随后进去通报：“书记，汪鹏程在外面等着。”刘解元心情不错，“让他进来吧。”
汪鹏程走进办公室，“书记好，想占用您一点时间，汇报一下远山镇的干部情况。”
刘解元抽着烟，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不同于前任宋亚萍书记，刘解元没有拿笔记本，只是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烟雾缭绕中显得颇为放松。
“书记，我把远山镇班子成员的情况，按个人特点、群众评价和下一步想法向您汇报……”
“挑重点，别太细。”刘解元打断他。
汪鹏程早有准备。这几天，他已拟好三套汇报方案：上策二十分钟，详细汇报每一个人；中策十分钟；下策五分钟——若时间紧迫，就只谈几个表现突出的。
他一边汇报，一边观察刘解元的神情。幸好期间无人敲门，他得以用二十分钟将班子成员情况一一汇报清楚。汇报到十分钟时，刘解元拿起笔记本记录了几笔。
听完汇报，刘解元开口：“情况我大致清楚了。下一步组织部门会对各乡镇进行全方位考察。我这里只说说你。”
汪鹏程身体前倾，神情专注。
“你是有希望的，但我得给你降降温。今年换届，市里也很头疼。各县党政班子到龄的少，位置挤不出来。今天市委组织部已经提前打招呼，每个县提拔十个人，但乡镇党委书记进常委是不可能的，一个县能有一个进政府班子就很不错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汪鹏程心头一沉，但仍抱着一线希望——若能在下个月的市委组织部考察测评中保持第一，当个副县长也不错。他紧张地望着刘解元。
“陈常委很赏识你。对你，我肯定是极力推的。但竞争非常激烈，不是排第一就一定能上。希望你端正心态。”
汪鹏程连忙点头，“多谢书记提点，全靠您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我还要看个材料。”
汪鹏程起身告辞。走出办公室，他向小程道谢后，在回家路上拨通了黄竹梅的电话。
“今天怎么打电话来了？不在远山镇处理那些破烂事啦？”黄竹梅打趣道。
汪鹏程把见刘解元的经过说了一遍。
“刘书记说的是实情，市里的情况我熟。”黄竹梅回应。
“那我怎么办？进不了党政班子，人大政协我又这么年轻，去那儿做什么？”
“来市直机关啊！正好我们都在原南。”黄竹梅语气轻快。
“市直机关我不想去，又要买房又要搬家，太折腾。”
“你呀，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市直机关有什么不好？清闲自在，不比你在远山镇强？”黄竹梅劝道。
“话是这么说，可进不了市委市政府大院，去一般市局当个副局长，这辈子也就到头了。你是知道我的理想的——这辈子若能当个书记县长，主政一方，实实在在做点事，惠及百姓，也就不枉此生了。”
“我承认你有这个能力。但老汪，你上面没人。市里陈常委是欣赏你，可你们向阳的其他乡镇书记，靠山比他硬的大有人在。我怕你最后会失望。”随着交往日深，两人已习惯以“老汪”“老黄”相称。
“我明白。我们县有几个有希望的乡镇书记，关系都走到省里去了。”
“所以这条路太难了。靠理想、靠抱负是好事，但我还是那句话：原南的官场不好走。你懂经济、为人正派、做事有激情，为什么不去企业试试？我现在在招商银行，就觉得挺好。”
“辞职下海……我确实没那个勇气。”
“前几天我去福安集团见了向大哥，跟他详细聊了你的情况。他邀请你去他公司坐坐，说像你这样的人品和能力，如果过去，他立刻安排你做集团副总裁，年薪二十万。”
“谢谢你，老黄。苦了五年，好不容易等到换届，还是等换届结果出来再说吧。”
“好吧，你什么时候想去见向大哥，我随时带你去。”
挂断电话，汪鹏程仰起头。四月的夜空，银河斜挂，星子清冷如碎冰。晚风拂面，却吹不散他眉间深结——那星光璀璨处，恰似独木桥头唯一的微光，晃得他心头一阵发紧。
第二天回到远山镇，他逐一与班子成员谈话，告知已向县委刘书记和组织部作了汇报，嘱咐大家心无旁骛、安心工作。
周一，县里召开安全维稳工作会议，全县十七个乡镇的书记、镇长全部参加。刘书记严令换届期间必须坚守岗位，确保安全稳定。县纪委书记也特别强调了换届纪律。
散会后，汪鹏程正步行回家吃饭，手机突然响起——是宋建斌打来的。
接起电话，汪鹏程顿时大惊失色：
远山镇荷林村两委班子六个人，刚刚全部被县检察院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