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突然转移,saber脸上露出疑惑。她虽因这莫名的转折愈发不快,却没来得及插话,不知不觉间竟听了下去。
“那小鬼啊,简直一无是处。”
“没私欲,没野心,不懂幸福,不懂愉悦,连快乐都不奢求。一开口就是‘我想帮助别人’这种蠢话。他不管世人追求什么,眼里只有‘拯救他人’这一件事——怎么,你不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吗?”
saber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卫宫士郎。
无论以当下社会的标准,还是她所处的时代来看,那个少年都有些致命的“不正常”。
为了保护甚至算不上自己从者的 saber,竟敢冲向berserker的刀刃——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即便对方是同阵营从者,这也绝非理智之举。
saber自己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他一心追逐他人的幸福与救赎,不惜磨损自身也要战斗的模样——saber忽然觉得,或许曾经的自己,在别人眼中就是这般模样。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为何贝德维尔会直言劝谏,为何特里斯坦会选择离去。
“你知道吗,saber?第四次圣杯战争的最后,不知是何缘故,圣杯的内容物倾泻到了城市里。诅咒吞噬了整座城,大约五百人被焚烧殆尽。”
“那小鬼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所以他才会——将‘活下来’视为罪孽,认为自己必须去拯救那些‘没能救下的人’。”
“什——!”
saber与卫宫士郎曾是同盟,在被圣杯吞噬前,她还曾在他家中暂住。
两人并非只交谈过一两次。saber虽零碎地听过一些关于他过往与处境的事,却没料到真相竟远超自己的想象。
“……等等,吉尔伽美什。十年前的话,士郎还只是个孩子。他为什么要背负这样的责任?”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saber。没错,那小鬼本就没有该承担的罪责。十年前他只是不巧被卷入了灾难而已。”
“但他自己不这么想。荒唐的是,他竟把‘追随他人的理想’当作赎罪的方式,沉迷在‘成为正义伙伴’这种愚蠢的妄想里。”
这番话让 saber想起了一个人——她曾经的御主,卫宫切嗣。切嗣曾显露的愤怒与叹息,分明属于一个“曾经追求过正义伙伴”的男人。
难道卫宫士郎,正在追逐切嗣放弃的理想?
“正义的伙伴?想要一个无人受伤的世界?真是可笑。世上根本不存在‘无人受伤却人人幸福’的世界。只要人类还是人类,这个世界的本质就不会改变。若想摆脱这种局面,那才需要去改变‘世界本身’吧。”
“背负着不存在的罪孽,依赖着他人的愿望,挥舞着仿造的刀刃,追求着世间不存在的事物——从头到尾,都是肮脏的赝品,没有一样是真实的。saber,你不觉得他是个可怕可悲可怜的杂修吗?”
“…………”
面对吉尔伽美什的嘲讽,saber无法认同。
卫宫士郎的过往与他扭曲的生存方式,或许正如这个男人所说,确实是“错的”。但 saber总忍不住对那少年产生亲近感。
因火灾夺走生命而心怀愧疚的士郎,与因战乱导致王国灭亡而自责的自己;
追逐“正义伙伴”理想的士郎,与曾为“成为理想之王”而奔波的自己;
哪怕被砍伤、被撕裂,仍执着于拯救他人的士郎,与即便灵基被诅咒污染,仍为拯救故国而争夺圣杯的自己。
他的身影与自己的身影在各处重叠。saber甚至想,或许自己本就该成为卫宫士郎的从者。
若是如此——那他真正该追求的,其实与“自己相同”。只有拿到圣杯,改变失去一切的过去,他才能得到救赎。否则,他最终只会走向与自己相同的结局——那片染血的卡姆兰之丘。卫宫士郎需要的,是能改变“过去本身”的奇迹。
“saber,我曾对你评价很高。你的理想是发自内心的追求,正因如此,你的存在才足够耀眼。”
“反观那小鬼呢?不是无可救药吗?若不是碍于御主的身份道义,我早该放弃他了。毕竟,能得到我庇护的,只有配得上这份荣耀的珍宝。”
男人不屑地说道。但 saber心中忽然生出疑问:既然他把卫宫士郎说得如此不堪,为何那少年还能站在这里?
凭借从者的敏锐视力,saber早已发现——吉尔伽美什操控的空中战舰上,他和御主卫宫士郎一直同行;而且吉尔伽美什为保护御主,展开了规模庞大的防御宝具。
即便自己全力发动圣剑攻击,这位黄金英灵也必定会拼尽全力护住卫宫士郎。
若真如他所说那般厌恶卫宫士郎,这般维护就显得矛盾,甚至连他作为从者与士郎合作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就在 saber的困惑愈发浓烈时,吉尔伽美什耸了耸肩。
“但世事总有意外。那小鬼超出了我的预料。就像凤凰从灰烬中重生,他从‘赝品垃圾’里,长出了‘真实’的东西。”
“你知道吗?他从一开始就没追求过什么圣杯。他早已挣脱过去的枷锁,认清了自己力量的极限,却仍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双手与这个世界战斗。他追求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或许能实现的未来’。”
这一次,阿尔托莉雅彻底无法理解了。
英雄王对其御主的评价骤然反转,这已足够令人震惊——而卫宫士郎的选择,更是完全超出了 saber的想象。
为什么士郎不追求圣杯?为什么士郎不选择与自己相同的道路?为什么士郎能赢得这个男人的认可?
吉尔伽美什的话语太过抽象,saber无法得知他的御主具体发生了怎样的转变、最终决定追寻什么。
但saber毫不怀疑,那个本应与自己踏上同一条路、本应只有“一条选择”的少年,找到了新的方向。
saber生平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这背后的缘由,以及这位英雄王认可他的真正想法。
“看来我的眼光,也偶尔会有偏差。若当初因他‘不堪入目’就彻底放弃,反倒会错过这有趣的蜕变。即便强如我,也有万分之一看走眼的时候啊。”
“所以,saber,你该庆幸。仅凭‘暂时遗忘光芒’这一点,我还不会将你彻底舍弃。曾经的你,拥有连本王都认可的璀璨——若论‘重新燃起光芒’的概率,你可比那小鬼高多了。”
“你什么意思,Archer?听起来你好像不想杀我,是在轻视我吗?”
“这取决于你的选择,骑士王。”
“——你其实很想知道吧?卫宫士郎选择的道路,以及我为何认可他。”
吉尔伽美什的话,宛如甘甜的毒药。
saber从未想过要宣之于口,也从未想过要表露态度,可内心的想法却被完全说中,她的目光不由得微微闪烁——这已是最直白的答案。
英雄王的话语,比任何宝具都更具穿透力,如剧毒般侵蚀着她的思绪。
吉尔伽美什正面否定了“她的选择”,却又肯定了“与她境遇相似的少年的选择”。
saber既无法彻底反驳,也无法断言自己绝对正确;而当她选择侧耳倾听的那一刻,这场对话的主导权就已落入英雄王手中。
或许,这也是她长久以来被各路知名英雄否定后,潜意识里“若你说我错,那就拿出正确答案给我看”的反抗心理在作祟。
“那么,就来挑战我吧,saber。把你的一切,都展现给‘万象之王’的我看看。”
“所谓道路,从一开始就必须拼尽全力去战斗,才能开拓出来。无论是坚持自己的路,还是寻找新的方向,从现在起,用你的剑来说话吧。”
指尖再次发出“咔嗒”轻响。王者身后浮现的,是无数同样堪称“无双”的宝具军团。
看到这一幕,saber也重新握紧了圣剑。她很清楚,眼前这位英灵终究是自己的敌人。若不诉诸武力,就找不到任何答案——若想从他口中问出真相,若想夺取圣杯,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倒吉尔伽美什。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若死在我的剑下,你也无话可说吧,英雄王!”
“君临天下的无限之剑”与“蹂躏万物的无双之剑”。两位王者,时隔十年,再次展开了宿命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