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终于驶出了川蜀的崇山峻岭,踏入了西南边陲那片熟悉的、充满了原始与野性气息的土地,离万兽谷也是越来越近了。
萧远的脸上,也挂着轻松的笑容。他一边赶着车,一边对身旁的马锅头吹嘘着谷中的美酒有多么香醇,引得众人一阵向往。
只有上官逸,坐在马车的车帘后,无法像他们一样感到轻松。
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淡淡的阴霾,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这不安,从离开锦官城的那一刻起,便若有若无地存在着。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但随着离家越近,这份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地清晰起来。
他反复思索,却找不到任何源头。锦官城的收尾干净利落,他们的行踪也已彻底融入人海,理论上,不应再有任何危险。
他只能将此归咎于一种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绪。
又行了三日。
当车队绕过最后一座山头,那片被誉为“西南乐土”的、广阔而宁静的万兽谷,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尽头时,预想中的欢呼声,却没有响起。
整个山坳,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一种名为“惊愕”的表情。
就连最大大咧咧的萧远,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这……这是怎么了?”一名年轻的脚夫,声音颤抖地说道。
远方的万兽谷,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山谷。但……那往日里飘荡在谷口上空的袅袅炊烟,不见了。那此起彼伏、充满活力的兽吼与人声,消失了。
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灰色的沉寂之中。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血腥与焦糊的恶臭,顺着风,远远地飘了过来,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上官逸心中那份一直悬着的不安,在这一刻,轰然炸开,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不好!”他甚至来不及跟任何人解释,身形一晃,便如同离弦之箭,从马车中激射而出,将轻功催动到了此生的极致,向着谷口的方向,疯狂地掠去!
“上官大哥!” 萧远、阿青和苏樱的惊呼声,几乎同时从身后传来。三人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扔下一切,紧随其后!
风在耳边呼啸,景物在两旁飞速地倒退。
越是靠近,那股血腥和焦糊的气味就越是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当上官逸第一个冲到那座熟悉的谷口大门前时,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记忆中那座雄伟而热闹的谷门,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门前那块刻着“万兽谷”三个大字的巨大牌匾,断成了两截,斜斜地插-在泥土里,上面沾满了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
大门内外,尸横遍野。
有万兽谷的弟子,有他们从小饲养的、忠心耿耿的猛兽,也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显然是外敌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死状极惨。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那惊愕、愤怒与不甘的表情。
鲜血,染红了整个谷口的土地,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又早已凝固。断裂的兵刃,破碎的旗帜,散落得到处都是。
没有打斗声,没有惨叫声,没有呻吟声。
这里,只有死亡。
只有一片让人窒息的、永恒的死寂。
上官逸的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血红。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狂暴到极致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啊——!!!”
一声压抑了无尽悲痛与疯狂的怒吼,从他喉咙的最深处,撕心裂肺地咆哮而出!声浪如同实质,将地上的尘土与落叶,都震得冲天而起!
这里是他的家啊!
名剑山庄之后,他唯一的家啊!
这里,有待他如亲子、如师如叔的项天行谷主!
这里,有和他一同喝酒吃肉、可以托付生死的弟兄!
这里,是他那冰冷的复仇之路上,唯一的一片,可以让他暂时停靠的温暖港湾!
而现在……
又一次,在他眼前,化为了一片废墟!
“不……不可能……”
姗姗来迟的萧远,看到眼前这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景象,手中的断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那张一向豪迈不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茫然与痛苦。
阿青和苏樱,也追了上来。当她们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时,两个女孩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阿青更是忍不住,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涌出。
上官逸没有流泪。
他的悲痛,已经超越了眼泪所能承载的极限,全部化作了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意与怒火!
他猛地转过身,身形化作一道血色的残影,冲入了那片尸山血海之中,开始疯狂地翻找起来。
“项师叔!项师叔!”
他嘶吼着,一具一具地翻开那些冰冷的、早已僵硬的尸体。
每一个,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那个曾经在篝火旁,递给他第一碗烈酒的守门大哥……
那个曾经手把手,教他如何驯服野马的马厩小伙……
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没有幸存者。
一个都没有。
上官逸的心,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地、反复地凌迟着。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边的绝望所吞噬时,苏樱那带着一丝急切,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上官大哥!快过来!”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