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门板隔绝了楼下虚伪的喧嚣,苏晚背靠着它,缓缓滑坐在地。怀里的旧报纸包裹硌得生疼,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剧烈地喘息着,方才与苏莹正面交锋的惊险和后怕如同冰水般漫过四肢百骸。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不再是逆来顺受,不再是哭诉求饶,而是用一种近乎撕破脸的强硬,暂时保住了怀里的希望。
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低头,看着那个粗糙的报纸包裹,眼神复杂。这里面,可能是她破局的关键,也可能是一个足以将她再次拖入深渊的烫手山芋。
必须尽快处理掉它!
可是,怎么处理?去找谁?
她对古玩一行一窍不通,怀揣重宝,无异于幼童抱金于闹市。一旦所托非人,走漏消息,别说三百万,恐怕连四十块本金都拿不回来,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苏家若是知道她手里有这种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努力在混乱的前世记忆碎片中搜寻有用的信息。
古玩…鉴定…出手…
记忆如同蒙尘的蛛网,模糊不清。她蹙紧眉头,用力回想。
忽然,一个极其微弱的片段闪过脑海。
【…城西…“博古斋”…老板姓周…口碑…公道…】
非常模糊,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听到的低语。她甚至不记得这信息从何而来,或许是前世偶然听哪个佣人提起过,或许是苏皓某次吹牛时带出的零碎词句。
博古斋…周老板…
这个名字,成了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微光。
值得冒险一试吗?
苏晚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包裹上。没有时间犹豫了。苏莹经过刚才的失利,只会更加紧盯她,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侥幸脱身。
她猛地站起身,将包裹小心翼翼塞进衣柜最深处,用几件旧衣服严严实实地盖住。然后,她快速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凭借记忆简单画起了市区地图,标注出城西的大致方位和可能存在的古玩街。
她需要一个再次出门的完美理由。
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停在那本《大学英语》上。故技重施?风险太大,同一个借口用两次,必然引起怀疑。
那还有什么?
她蹙眉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有了!
她记得,前世差不多这个时候,林婉晴曾抱怨过常去的那家美容院用的某个高端护肤品品牌全线涨价,还断货。当时苏莹为了讨好她,似乎托了某个在国外留学的朋友帮忙买了一套回来,把林婉晴哄得很开心。
或许…她可以借用一下这个由头?
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关键在于,如何让这个理由听起来可信,并且能让她独自外出。
她仔细斟酌着措辞,模拟着林婉晴可能有的反应和苏莹必然会有的刁难,一遍遍在脑中预演。
第二天清晨,早餐桌上。
气氛依旧微妙地凝固着。林婉晴板着脸,目不斜视。苏莹则笑得更加温柔小意,不停地给林婉晴夹菜,说着讨巧的话,仿佛昨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苏皓一如既往地漠不关心。
苏晚沉默地吃着面前的白粥,等待着时机。
当佣人端上餐后水果时,苏晚放下勺子,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桌上的人都听见:“妈。”
林婉晴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莹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她。
苏晚像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我…我昨天听图书馆的同学说,她有个姐姐在法国做代购,说…说您常用的那个La...La什么牌子的护肤品,那边好像有活动,比国内便宜不少,而且能买到最新款…”
她故意说得磕磕巴巴,品牌名也记得不全,符合她“土包子”的人设,但关键信息点到了。
林婉晴的动作顿住了。这个话题确实戳中了她的心思。她最近正为这事烦心。
苏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笑道:“妈,护肤品可不能乱买,尤其是代购,假货太多了!您要是需要,我让王太太的女儿帮忙带,她下个月就回国了,肯定靠谱。”她轻巧地就想把功劳揽过去,并踩低苏晚信息的可靠性。
苏晚早料到她会这样,立刻低下头,声音更小,却带着一股执拗:“我同学说…她姐姐有和小票的合影,还有采购视频…可以去专柜验货…我就是想着,要是能便宜点,也能给家里省点钱…”她适时地流露出“想为家做贡献”又“怕搞砸”的忐忑。
“省钱?”林婉晴嗤笑一声,优越感又上来了,“苏家需要省这点钱?”但她心里确实被“最新款”和“便宜”打动了,尤其是苏莹的渠道还要等一个月。
她挑剔地上下打量了苏晚一遍:“就你?能分得清真假?别被人骗了,拿些假货烂脸的东西回来!”
“我…我可以先去专柜认清楚样子和味道…”苏晚急忙道,“而且…而且同学说,她姐姐就在那个…老佛爷百货买东西…地址和店名我都记下来了,可以实时视频买的…”她努力把细节说得更“可靠”一些。
林婉晴沉吟了。能实时视频,听起来靠谱不少。让这个碍眼的丫头出去跑跑腿,买点便宜货,好像也不是不行?省得她在眼前晃悠惹人心烦。
“妈~”苏莹还想撒娇阻止。
“行了。”林婉晴打断她,做出了决定,施舍般地对苏晚说,“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去看看吧。记住!一定要看清楚!要是买了假货回来,我饶不了你!”她报了几个具体的产品名和型号。
“谢谢妈!我一定看清楚!”苏晚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和紧张混杂的表情。
“让你姐姐陪你一起去吧,她懂这些。”林婉晴又加了一句。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不用了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变调,看到林婉晴不悦的眼神,立刻找补,“姐姐那么忙…而且,而且我想自己试试…总不能永远靠姐姐…万一以后姐姐不在家,您需要点什么,我也能帮上忙…”她这话,既拍了林婉晴马屁,又暗指苏莹将来会嫁人离开, subtly 挑动林婉晴的神经。
果然,林婉晴瞥了苏莹一眼,摆了摆手:“随你吧!早点去早点回来!别又弄到天黑!”
“是!”苏晚压下狂喜,几乎是立刻起身,匆匆离开餐厅,生怕他们反悔。
回到房间,她快速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将从养母毛衣里取出的、仅剩的一百六十块钱仔细藏好,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出了苏家大门。
这一次,目标明确——城西,博古斋。
她依旧先乘坐公交车前往市中心,然后多次换乘,迂回前往城西。一路上,她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确保没有人跟踪。
城西的古玩街比城南的旧货市场规整许多,店铺林立,透着股沉静的老旧气息。苏晚按照模糊的记忆和路牌的指引,一家家找过去。
终于,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转角,她看到了“博古斋”三个苍劲古朴的匾额。
店铺不大,里面光线偏暗,陈列着各种瓷器、木雕、书画,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中式褂子的清瘦老头正坐在柜台后,就着台灯仔细擦拭着一个瓷瓶。
苏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攥了攥拳头,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老板抬起头,透过老花镜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小姑娘,随便看。”
苏晚走到柜台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您好,请问…是周老板吗?”
“是我。”周老板放下手中的瓷瓶,“有什么事?”
苏晚深吸一口气,从随身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依旧被旧报纸包裹着的笔洗。
报纸一层层揭开,那个沾满污垢、边缘磕碰、毫不起眼的青花笔洗露了出来。
“老板,您…您能帮我看看这个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紧张,也是期待。
周老板的目光落到笔洗上, initially 并没有太在意,但当他拿起放大镜,仔细看向那青花发色、画工、特别是底足那奇怪的款识时,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反复查看,甚至拿出强光手电仔细照了照胎质和釉面,手指摩挲着那些磕碰痕迹,久久没有说话。
店铺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苏晚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终于,周老板缓缓放下放大镜,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晚:“小姑娘,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随意,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