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桐这么快就冲你开枪了？”
宋嘉在电话里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早晚的事，但是她比我想象的更沉不住气。”
叶华卿站在29楼的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风景。
“这种临时追加附加条件的行为其实也很冒险，即使打官司法院也不一定支持。但是打官司的消息传出去，一定会对项目产生不良影响，她这也是剑走偏锋。”
宋嘉觉得周安桐也不够理性，但是人一旦较上劲了，恐怕两方都很难劝的动。
“她也不一定全是为了宗慕青，或许是兆和贪心不足，想花最少的代价多吃多占。”
叶华卿也曾听闻潮清人的贪婪作派，对规则的漠视和商人本性。
面对这样的作风他根本不可能妥协。
“也许她只是想抛个炸弹出来试探一下。”
宋嘉还是不认为硬碰硬是明智选择：“要不找个时间，把宗慕青也约到一起，把这事摊开聊，看看周安桐的真实态度。”
“不可能，我就是不想把她卷进来。”
叶华卿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卷进来没什么不好，你可以顺便看看她的态度。”宋嘉劝他。
“我不会用这种方式逼她站队。”
叶华卿态度很坚定。
“我看你是怕她因为周安桐又回避你，你是怕前功尽弃。”
宋嘉揭穿他的心思。
叶华卿不反驳。
当然有这方面原因，但是他确实不想让宗慕青为难，他还不确定周安桐在她那里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晚上视频的时候，宗慕青在机场。
航班因为大雨延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飞。
叶华卿简单和她聊了几句考察的事，看着她疲惫的表情，很多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去接你吧。”
叶华卿起身准备换衣服去机场。
“不用，司机已经在芜青机场等了，你该休息了。”
宗慕青看了看时间。
“……我觉得我应该睡不着。”
叶华卿很想去机场，想第一时间看见她，又怕她觉得有压力，她应该已经很累了。
平时没什么人的贵宾厅，因为多个航班延误也已经几乎坐满。
“叶总不会还要听睡前故事吧。”
宗慕青压低声音，换到角落里的沙发上。
“你累吗？不累就赏一个故事呗。”
叶华卿想陪她候机，靠在床头的靠枕上不愿意挂。
宗慕青无奈的笑了。
“想听什么？青蛙王子还是白雪公主？”
叶华卿刚洗过澡，头发吹的半干，垂在额前。
黑色的睡衣领口虽然扣的严实，却还是露出了线条流畅的锁骨，透露出并不刻意的松弛和性感。
“就……给我讲讲你和周安桐、陆栩琦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嗯？”
宗慕青没想到他想听这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魏薇说过周安桐初中就有女朋友了，是你吗？”
叶华卿的声音很低沉慵懒。
宗慕青带着耳机，富有磁性的中低频似乎直接打在大脑皮层上，本来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下来。
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让宗慕青有点意外，她挑眉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和周安桐是协议婚姻，她几乎要认为他这是在质问情敌了。
“……笑什么？”
叶华卿被她这个含着戏谑的飘忽笑容晃得有些脸红。
“如果是呢？”宗慕青笑容未褪。
“……啊？”
本来是他问的问题，却把他自己梗住了。
“如果我是周安桐的前女友，你想怎么样？”
宗慕青似乎不想放过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机会。
“我……”
叶华卿脑子有点打结，她抓住他的这个愚蠢问题戏弄着他，让他无计可施。
那感觉，像是又被她勾住了下巴……
雨夜的侯机贵宾室角落里，仿佛隔出一个私密的空间。
听着他又沉又苏的声音，宗慕青整个人彻底松弛下来。
她觉得叶华卿此时像只很好揉捏的呆萌的猫。
“你？”她像拿着逗猫棒，不肯放过他。
“……你真是……”叶华卿终于换上了求饶的语气。
宗慕青又低低笑出声来。
叶华卿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似乎是发自内心的被他的笨拙萌到了，而感到单纯的愉悦。
但他并不是一只真的小猫，这笑让他手很痒，想钳制住她，让她笑不出来……
机场播报响起来，雨势已经很弱，宗慕青的航班可以登机了。
“我该登机了，你也该睡了。”
宗慕青站起来，往登机口走。
“好吧，下次讲给我听吧？”
叶华卿看着她很快从VIp通道进入廊桥，还好不用坐车，不会被雨淋到了。
“嗯。”宗慕青很好说话，像哄小孩：“想听就快睡觉。”
挂了电话，叶华卿打开航班飞行查询软件，追踪航班的机型情况、起飞、平飞高度、下降，直到落地。
他第一次追踪航班，无聊的模拟音似乎让他亲临机舱，有了现场直播的趣味。
……
回芜青的第二天，宗慕青就接到了周安桐的电话，魏薇约她们两个在一个私人食舍喝下午茶。
这家私人小馆的老板主业是个艺术家，在全世界搜罗了很多收藏品和美食。
宗慕青很喜欢这家私馆地道的莫洛凯咖啡，她偏爱浆果和焦香的口感，每次来也会买一些豆子回去喝。
周安桐和魏薇喝的是蓝山。
因为市面上九成蓝山都是假货，或者只是牙买加普通豆子调出的“风味蓝山”，这家有正宗蓝山渠道的小店才颇显与众不同。
“和思瑶的合作怎么样了？”
三个人轻松的闲聊了一阵，周安桐随意的问。
“项目部在对接了，目前还没到施工期，我们只是在做前期配合。”
宗慕青递了一些茶点给她，这家店的和果子做的也很不错，并不甜腻。
“看来你这边很顺利。”
周安桐叹口气：“可惜兆和现在惹的叶华卿不高兴，不知道这合作还能不能继续了。”
“什么东西？你们两个相敬如宾的，还能起冲突呢？”
魏薇一脸难以置信。
“嗯。”
周安桐情绪低落：“一言不合，公开会议上他直接给我甩脸，半点面子也不给了。”
“这次出门我还听管委会领导聊起了你们合作的事，挺好的啊，兆和给思瑶内容和流量，互惠互利，他为什么不高兴。”
宗慕青想起了在海边那天晚上，叶华卿隐隐约约的烦躁，还有突然莫名其妙问起她和周安桐过去的事。
“细节上的事，不同领域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一样，初期没聊清楚，现在叶华卿说什么也不乐意妥协，僵持在这里了。”周安桐无奈道。
宗慕青沉默了一会儿。
叶华卿和周安桐都不是什么小商人，也不是犟种。
他们深谙商场的迂回拉扯，资本也都足够雄厚，涉及利益总有彼此协调的办法，何至于僵持？
她不必深问其中缘由，也知道其实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刻意要让对方不痛快。
上次在焦塘，一切都已经初见端倪，只是到了什么地步，她还不能判断。
“慕青，如果我和思瑶对立，你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周安桐的声音有些委屈，似乎在寻求好友的支持和安慰。
这话其实问的微妙。
正常来说，她和叶华卿发生分歧，根本不用问，宗慕青一定会站在她这一方。
但宗慕青现在是思瑶的乙方，似乎她的问题，只是为了确认宗慕青是维护朋友还是金主。
可惜宗慕青不是个无脑站队的人。
她很清楚叶华卿不是一个没有格局的人，这里面的“分歧”可能不是“行业约定俗成不同”这么简单。
“嗯。”宗慕青很宠溺的看她：“会。”
周安桐很高兴，笑得眉眼弯弯。
“我就知道，如果叶华卿向我发难，你一定要帮我对付他。”
“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厉害到能对付资本家了。”宗慕青笑了。
“不过虽然我对付不了他，但是我可以退出和思瑶的合作。”
周安桐愣了一下：“……这倒没必要。”
“你不用担心，不过是赔点违约金，这点钱就当我送给思瑶当项目贺礼了。”
宗慕青云淡风轻的安慰她。
魏薇一把搂住宗慕青的肩：“真够意思慕青，不愧是你。”
周安桐眉头微皱。
“……这不太合适，思瑶如果中止和你的合作，对予青的名声影响太大了，肯定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而且如果叶华卿故意在同行那里封杀你……”
“这些都是小事。”宗慕青微笑着看她。
“我必须站在你这一边。而且叶华卿应该不屑于对我动什么黑手，就算动了我也无所谓。”
这下轮到周安桐沉默了。
本来她想先下手为强，在宗慕青这里获得优先支持，让叶华卿尝尝被心上人针对的滋味，让他不得不让步的同时知难而退。
杀人且诛心。
结果宗慕青干脆利落的表了态：切断合作。
宁愿不要利不要名，宁愿从思瑶这艘巨轮上直接跳船，来表明对周安桐的支持。
周安桐当然不可能让她这样做，她根本什么错都没有。
宗慕青当然知道周安桐和叶华卿的这场对决与她有关。
而且这两个人对于她来说都有特别的意义，但是她才不会让自己成为他们的筹码。
他们两个要打就打好了，商业博弈本来就是常态。
西风胜还是东风赢，各凭本事。
宗慕青不会帮助任何一个人去对付对方。
她要抽走他们的筹码，让他们从赌桌回到谈判桌去。
……
“你是怎么想通的？我以为你会接受你长辈的建议，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谈谈条件。”
几天后，叶华卿坐在办公桌后面，有点意外的看着周安桐。
“你会妥协吗？”周安桐淡淡问。
“有条件事前提，我都可以考虑。事后威胁，我不接受。”
叶华卿对利益其实并不执着，但是触到他的底限，他也一贯有强硬的底气。
“所以，也没必要僵持，我去协调取消追加的诉求，但是电影的开拍前，希望思瑶能保质保量完成置景部分的要求。”周安桐语气平静。
“那是肯定。”叶华卿看着她若有所思。
“周安桐，你似乎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周安桐不客气的回看他。
“我不知道。”
叶华卿知道这事不是良心发现能解释的，但追问也无意义。
“无所谓了。不过既然你愿意让步，思瑶可以追加一部分利益给你个人，影视城运营收益的五个点吧。”
叶华卿的这一主动让步可以说非常绅士和宽厚了，但是他对周家的做法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不过这部分收益只针对你个人，和兆和无关。”
周安桐微笑：“那就谢了。”
说完，她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周安桐停住了，转身看叶华卿。
叶华卿抬起头，用眼神示意她“还有什么事”。
“叶总，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再玩了吗？”周安桐幽幽道。
叶华卿看着她，等她继续。
“因为宗慕青说会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周安桐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大度一点给你留个体面。”
听到这话，叶华卿内心瞬间坠入冰凉。
原来如此，她先见了宗慕青，宗慕青又选择了她。
“所以呢？支持你能说明什么？你们本来不就是十几年的朋友么？”
叶华卿强撑冷静，语气却冰凉刺人。
“你还是不了解她。”周安桐的笑容带上挑衅的色彩。
“朋友不足以让她放弃理智，但是她可以抛开所有个人利益要帮我对付你。”
“她想怎么帮你对付我。”
叶华卿想到那个夜晚，她指着月亮说“不是你的错”……
他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揪扯，说不清是泛着酸还是痛。
“建议你别问。我只是告诉你，她不会为普通朋友做到这个地步。”
周安桐的笑容逐渐高深莫测起来。
“好心提醒你，别玩了，再玩你可能输的更难看。”
叶华卿听她说完，冷笑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有律师事务所封签的文件袋。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是律师拟的离婚协议，麻烦你带走看看。”
周安桐似乎并不意外，走回来。
“你确定现在这个时候你要这样做？传出去对芜悦湾和思瑶的股价有好处？”
“第一，我们是秘密办理的结婚手续，没有公开官宣过，除非你故意传播，否则不会有这个风险。”
叶华卿把文件袋推过去。
“第二，我们都抱着联姻的目的，既没有感情纠葛，也没有财产纠纷，协议里写的很清楚。但我还是愿意把绵绣梦泽的房产过给你，做为和平结束合作关系的赠礼。”
周安桐知道几千万的房产的馈赠又一次显示了叶华卿的大度和绅士，但必然会有信息不对外披露的附加条款。
“叶总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是个情种，老叶总知道吗？这对思瑶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周安桐用手指点着档案袋。
“这就是我的家事了，不劳费心。”
叶华卿低头看手机。
“你有条件，让律师找我谈。至于周夫人那里，感谢她的抬爱，以后也不必刻意见面了。”
叶毕卿站起身，走过去拉开门。
“我还有事，不送周总出去了。协议请在这周内签字，过期我可能会收回赠予。”
叶华卿似乎并不在意周安桐的任何威胁。
如果她想拿离婚的事做文章，对于兆和的股价也会有影响。
她不至于去做这种双输的傻事，周安桐可不是许连希。
周安桐点点头，拿起文件袋，并无太多不悦，慢慢走过叶华卿身侧。
“叶华卿，之前我一直对这个合作关系很满意，所以虽没有情，却也有谊。但是你要是以为结束了这层关系你就能去追慕青，我劝你算了。”
周安桐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没了这层掩护，会拦你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你想说尚峪？”叶华卿嗤笑一声表示不屑。
“从资本和能力来看，尚峪不如你，可惜正经人永远打不过变态。”
周安桐知道他的内心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平静，不再多说，款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