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的动作很快。
几天后,京郊的一处临时货栈外,来了个衣着体面、面容精明的中年人,他自称是“京城济世堂”的大掌柜,手里捧着一份厚礼清单,还揣着一张数额惊人的银票。
这处货栈是墨衍处理献粮后续事宜的地方,也存放着部分药材,算是药王谷在京城的一个临时据点。
货栈内药香浓郁,漫过层层堆叠的药箱。
墨衍正指挥着秦风、秦雷清点登记剩余的药材,他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与先前在四皇子府中低调随从的模样判若两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干练,还藏着一丝隐隐的上位者的威压。
“墨衍先生,久仰大名!”
中年人满脸堆笑,姿态放得极低,拱手行礼时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在下姓钱,忝为京城济世堂的掌柜。贵谷此次义举,解北境军民于危难,真是功德无量,令人钦佩万分啊!”
墨衍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眼前的不速之客,仿佛在看一件寻常的物事。
“济世堂?钱掌柜?”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半分的喜怒,“有何贵干?”
钱掌柜笑容不减,将手中的礼单与银票一并奉上,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地发颤: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墨衍先生与贵谷主笑纳。济世堂对贵谷的仁心妙术仰慕已久,此番冒昧前来,一是表达敬意,二来……也是想看看,是否有幸能与贵谷结些缘分,谈谈合作?”
墨衍没有去接礼单,只淡淡扫了一眼上面罗列的名贵药材与金银数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弄。
“合作?”他明知故问,语气里听不出倾向,“钱掌柜想如何合作?”
钱掌柜见他没有严词拒绝,心头一喜,连忙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亲近些:“贵谷医术通神,药材品质更是冠绝天下。济世堂在京城乃至大禹各州府都有分号,渠道四通八达。“
”若贵谷愿意提供独门丹药或珍稀药材的供应渠道,我们愿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收购!而且保证销路无忧,利润丰厚!这对于贵谷要积累财富、扩大声望,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将利益诱惑抛得又重又急,仿佛笃定对方会为这巨大的好处动心。
墨衍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 “感兴趣” 的神色,眼底却依旧深邃难测,像藏着看不见底的寒潭。
“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药王谷行事,自有章法。谷主深居简出,潜心医道,向来不喜这些俗务纷扰。“
”这些买卖经营之事,一向由我酌情处理。钱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目前,药王谷的资源有限,首要任务是保障北境军需,暂无余力拓展其他的生意。”
他巧妙地抬出北境军需这块挡箭牌,既表明了药王谷的立场,也暗暗点出当前的“重心”所在,堵住了对方进一步试探的话头。
钱掌柜脸上的笑容微僵,却很快调整过来,依旧堆着热络:“理解,理解!贵谷心系社稷,这份高义,实在令人敬佩!那…… 不知墨衍先生可否代为引荐,让在下有缘拜见谷主一面?”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济世堂幕后的东家,对谷主仰慕得紧,一心想当面表达敬意,顺便探讨些更深层次的…… 友谊与合作。东家说了,条件方面…… 一切好商量!”
“友谊”与“一切好商量”几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隐隐透出背后有更大的金主撑腰,也藏着更诱人的筹码。目标显然直指药王谷的核心,那位神秘的谷主楚宁。
墨衍心中冷笑,果然绕到了这一步。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摇了摇头:
“谷主的行踪飘忽,一心只在医道上,早已吩咐过不见外客。便是我,也非轻易能见到她。钱掌柜的请求,恐怕……难以满足。”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半分余地。
钱掌柜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嘴角的弧度僵在那里。但想到太子的吩咐,还是强撑着笑意,继续道:“那……实在是遗憾。不过话说回来,墨衍先生是谷主信赖之人,和您谈,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话锋又转,试探着问道,“不知贵谷……除了北境军需,可还有其他的需求?或是……有什么难处需要解决?济世堂及其东家,在大禹的地面上还是有些能量的,或许能帮上些忙?”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在打探药王谷的“软肋”或潜在的诉求,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墨衍的目光微闪,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慢悠悠道:“难处么…… 倒也有一个。“
停顿了一下,墨衍继续道:”谷主素爱收集天下奇珍药方和稀有的药材种子,越是罕见、越是失传的,她越上心。若钱掌柜的东家真有能量,能寻来几样谷主心仪的物件……或许,谷主会破例一见也未可知?”
他抛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极难达成的要求,既将皮球踢了回去,又给对方留了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既不得罪,也不承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钱掌柜的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奇珍药方?稀有药材种子?好!好!在下一定把墨衍先生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东家!东家定会尽力搜寻!”
他觉得这趟总算没白来,至少摸到了一丝方向,心中稍稍安定。
又虚与委蛇地客套了几句,钱掌柜带着墨衍那句“若有消息可再来”的模糊承诺,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望着钱掌柜远去的背影,墨衍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冰棱般的锐利。
秦风快步凑上,压着声音问:“公子,是太子那边的人?”
“八九不离十。”
墨衍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抛饵钓鱼,威逼利诱,都是些老掉牙的伎俩。去告诉谷主,鱼已试探着咬了钩,咱们且静观其变。另外,传信给我们在济世堂的‘眼睛’,盯紧这个钱掌柜和他背后的人,看看他们能‘寻’来些什么名堂。”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投向北方。
北境烽火正烈,京城这潭深水下的暗涌却也从未停歇。
太子既已按捺不住地伸出爪子,接下来,便要看药王谷如何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既保全自身,又能借力打力了。
而那位真正的谷主宁书冉,此刻应该已经在宁国公府的兰亭苑收到了消息。想来,她正于窗下灯前,静静地运筹帷幄,将这京城风云尽揽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