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吞噬所有人时,殿外内侍那略带尖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如惊雷般撕裂大殿上的阴霾:
“启禀陛下,四皇子殿下殿外求见!”
禹帝敲击扶手的指尖猛地顿住。
脸上那层冰封的怒意与失望,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转瞬便柔和了些许。
“宣!” 他的声音不高,却藏着一丝难掩的急切。
殿门缓缓地开启,一道清瘦却挺拔如青竹的身影逆着晨光步入大殿。
四皇子禹珏身着庄重的皇子常服,这是他解去“蚀骨散”剧毒后,首次出现在朝堂之上。
他的身形依旧清减,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往日的健朗,但脸色已经红润如常。那双眸子更是褪去了往日的沉郁,变得明亮锐利,深处更藏着几分洗尽铅华的深邃,锋芒内敛却难掩风骨。
他步履沉稳地行至御阶下,撩袍屈膝,动作流畅间透着皇子的矜贵与力量:
“儿臣禹珏,叩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禹帝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关切之意真切流露,“珏儿,你的身子…… 可大好了?” 说着,关切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爱子,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谢父皇挂念。” 禹珏起身,声音清朗,虽带些微中气不足,却字字清晰,“儿臣蒙父皇洪福,已然康复。”
“如此便好。” 禹帝微微颔首,心中稍安。
禹珏却并未退至班列,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迎向龙椅上的父亲,朗声道:
“父皇,儿臣今日上殿,非为私事。北境锁龙关告急,乾国二十万大军压境,此乃国难!儿臣虽大病初愈,不敢妄言勇武,然身为皇子,受万民奉养,值此社稷危难之际,岂能安居京城,坐视国土沦丧、将士浴血?”
他再次躬身,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响彻寂静的大殿:
“儿臣请缨!愿亲赴北境,督军驰援锁龙关!协调诸军,稳定军心,与前线将士同生共死,共御外侮!不破乾贼,誓不还朝!恳请父皇恩准!”
话音落下,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在龙椅上的帝王与阶下的四皇子之间来回逡巡。
太子一系的官员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禹珏会在此刻横空杀出,打乱他们的部署;三皇子党的残余官员更是面如死灰,深知最后的挣扎也成了徒劳;而几位中立的老臣,则眼中闪过思索与激赏,暗自点头。
禹帝望着阶下清瘦却目光如炬、脊梁挺得笔直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有失而复得的欣慰,有怜其病体的心疼,更有一股“虎父无犬子”的骄傲在胸中澎湃。
禹珏此刻请缨,绝非一时意气。他刚解剧毒,身体尚虚,北境之行更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可他能在此时挺身而出,这份担当、这份心系家国的赤诚、这份不顾己身的勇气,早已胜过殿中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蛀虫万倍!
“好!”
禹帝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声音洪亮如钟,饱含着帝王的决断与激赏,“好一个‘不破乾贼,誓不还朝’!朕的珏儿,有胆魄,有担当!这才是我禹家皇儿该有的气概!这才是我大禹未来的脊梁!”
他目光如电扫过群臣,先前的失望与疲惫被一股锐不可当的决绝取代:“值此国难,正需皇子亲临前线,以示朝廷决心,鼓舞三军士气!四皇子禹珏听旨!”
禹珏再次深深拜下,声音铿锵有力:“儿臣在!”
“朕封你为北境督军使,赐天子节钺,代朕巡狩北境诸军!总览锁龙关防务,协调各方援军,稳定军心,督察战事!特授你临机专断之权 —— 凡涉及军务,四品以下将官,可先处置后奏报!务必将乾国大军挡在锁龙关外,伺机反击,扬我国威!”
“儿臣领旨!谢父皇信任!”
禹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更多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无上的荣光,“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不负大禹军民厚望!”
禹帝微微颔首,目光扫向群臣,一道道命令如惊雷滚过殿宇,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纷乱:
“兵部尚书!”
“臣在!”
“即刻传朕旨意:擢威远大将军冯振业为北境行军大总管,总领北境所有抗敌军务!命其即日点齐京畿大营五万精锐,火速开拔驰援锁龙关!沿途州府驻军,皆受其节制调遣!所需军械,由兵部武库优先拨付,片刻不得延误!”
“臣遵旨!”
“飞羽营统领赵锐何在?”
一位面容精悍、身披轻甲的将领大步出列,抱拳沉声道:“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所有轻骑,一人三马,携火油、毒烟、强弩,即刻出发,昼夜兼程,限三日内抵达锁龙关外围!不惜一切代价袭扰乾军粮道、斥候、营地,疲其军心,扰其阵脚!使其不得安生!若延误战机,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托!” 赵锐的眼中燃起熊熊战意,声如裂帛。
“拟密旨给锁龙关副将周勇!”
禹帝转向内侍,语速极快,“授其全权处置关内防务之权!命其挑选敢死精锐,寻机焚毁乾军攻城重器!另在关外虚张声势,营造大军来援之势,乱敌心神!凡通敌怯战者,立斩不赦!待冯将军与四皇子抵达,即刻交接指挥权!”
内侍飞快地笔录,这份密旨将由最快的驿马通过特殊渠道火速传递。
“户部尚书赵文渊!”
禹帝的目光陡然如鹰隼般锁定一直沉默的赵文渊。
赵文渊浑身一凛,慌忙出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在!”
“北境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军饷、民夫征调,乃此战胜负之关键!命你户部统筹调度,务必保障大军供给无虞!邻近州府粮仓,优先供给北境!若有克扣、延误、中饱私囊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禹帝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的儿子赵屹川正在北境,此事若办砸,不仅他官位难保,儿子更是危在旦夕。
“臣……遵旨!”
赵文渊的额头冷汗涔涔,咬牙应下,只觉得肩上压着千钧的重担。
“工部尚书!”
“臣在!”
“所有军械制造、运输,由你工部全权负责,务必及时足量送达前线!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
“枢密院、大理寺!”
“臣在!” 两位重臣齐齐出列。
“锁龙关王振山通敌案,给朕彻查到底!其党羽、同谋,无论藏于军中还是朝堂,一律深挖严惩!务必揪出所有蛀虫,以儆效尤!”
“臣等遵旨!”
“肃亲王禹宏!” 禹帝把目光投向阶下一位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亲王。
老亲王沉稳出列,自带一股久经朝堂的威严:“臣在!”
“命你为北境巡按御史,持尚方宝剑,随四皇子、冯将军一同前往北境!” 禹帝声音铿锵,“专司督查军纪、整肃内务、彻查军中叛逆!凡有动摇军心、贻误战机、通敌卖国者,无论品阶高低,你皆有先斩后奏之权!务必还北境防线一个朗朗乾坤!”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肃亲王沉声应下,字字带着铁血之气,仿佛已嗅到了边关的硝烟。
最后,禹帝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彻殿宇:“各部、各司、各州府听着!此战关乎禹国存亡、社稷安危!凡有推诿扯皮、阳奉阴违、延误军机者,杀无赦!有功者,朕不吝封侯之赏!望诸卿戮力同心,共御外侮 —— 退朝!”
话音落,满殿凛然。
一道道旨意如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朝堂的纷乱,将整个帝国机器强行扭转到战争轨道。
以四皇子禹珏督军、威远大将军冯振业主帅、肃亲王禹宏监军肃奸为核心,辅以飞羽营奇袭、户工二部保障、枢密院与大理寺彻查的北境抗敌体系,在短短片刻内迅速成型。
这般雷厉风行的效率与果决,尽显帝王铁腕。
禹珏立于阶下,迎着父皇信任的目光与群臣复杂的注视,只觉得胸中豪气翻涌,血脉贲张。
他清楚,这不仅是一场关乎禹国存亡的卫国之战,更是他挣脱过往枷锁、正式登上权力舞台、力挽狂澜的起点!
北境的烽火狼烟,将是他命运全新的开篇。
而这京城深处的暗流,亦将因这场战事,酝酿起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