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黄昭的军帐内。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案头跳跃,勉强驱散着西北边陲夜间的寒意。
帐内陈设简单,一榻、一案、一箱,以及新领的甲胄整齐地挂在架子上,彰显着新任军侯的身份。
帐帘轻响,黄昭引华哥儿侧身而入。
只见案几一角,一只背脊已泛淡金色的黄金鼠,正两只小爪子捧着一块比它脑袋还大的米饼,啃得正香,
“你这儿倒是比伤兵营里暖和些,这个小家伙就是你说的小金子?”
“没错,本事教不会,每日就知道偷吃!”
就在这时,火娃从华哥儿的肩头窜下,它显然将这只肥嘟嘟的大耗子当成了新奇猎物,龇牙咧嘴地就扑了过去。
“吱——!”小金子发出惊恐的尖叫,扔下米饼,扭身就跑。
小小的帐篷里,一时鼠飞猴跳。
华哥儿眉头一皱,低声斥道,“不得无礼!物各有主,亦有缘法。岂可恃强凌弱?”
火娃极通人性,虽不情愿,还是歪着脑袋伸出了一只小爪子,嘴里发出“嗬嗬”的轻柔叫声。
小金子依旧紧张,浑身绒毛炸着。
黄昭心中一动,从须弥空间里又取出一小块肉脯,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小金子,另一半递给火娃。
美食当前,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小金子抱着肉脯,警惕地看了一眼火娃,然后背过身去小口啃起来。火娃也抓起肉脯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或许是共享美食建立了初步的友谊,或许是灵兽之间自有独特的沟通方式。
吃完肉脯,火娃再次尝试靠近,这次它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小金子露在外面的尾巴尖。
小金子身体一僵,但没有逃跑,反而慢慢转过身来,小鼻子嗅了嗅火娃的手指。
火娃似乎觉得这金毛团子手感极好,开始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给小金子梳理背上的毛。小金子先是缩了一下,随后仿佛觉得很是舒服,竟然放松下来,
一猴一鼠,就这样在帐内追逐嬉闹起来。
黄昭提起温着的酒壶,笑着给华哥儿斟满:“看来它们倒是一见如故。”
“孩童心性,赤子纯真,反倒比世人更容易结交。如此也好,省得它们捣乱。”
华哥儿自顾自地在案几另一侧坐下,目光扫过黄昭略显苍白的脸。
“你气色不佳,内息却较往日雄浑了许多,看来这月余时光,你经历之奇、收获之大,远超我所料。”
“元化兄,一言难尽。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比我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先尝一口羌地特酿的咂酒,暖暖身子。”
华哥儿举起酒碗,仰头灌下一大口。“不急,长夜漫漫,你且细细道来。”
“从何说起呢……”
黄昭放下酒碗,语速平缓,将地宫中的遭遇一一道来:如何识破幻阵、如何遭遇戈基魔人的袭击、如何在那冰封绝地中见到冰棺……以及,棺中之人。
“元化兄,我见到我爷爷了。”黄昭的声音在此处微微颤抖。
“他那时还活着,但……也已油尽灯枯。他强引地脉寒气,以七星灯阵吊命,只为……等我。”
华哥儿闻言,神色一肃,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竟有此事!令祖他……”
“他将家族最大的秘密传给了我。
原来天书并非书卷,而是一方‘赑屃玄黄印’,乃我黄家真正的传承至宝。
此印已与我血脉相连,内蕴一方须弥空间,可惜我目前功力尚浅,仅能开启这储物之能。”
黄昭展开掌心,心念微动,那枚赑屃玄黄印悄然浮现。
华佗眼中蓦地一亮:“这便是传说中的‘黄石天书’?
竟真能纳须弥于芥子……这般玄通,我只在某些上古医典残页中窥得只言片语,不想竟实存于世!
恭喜你啊,昭弟,得此重宝,亦承此千钧之任。”
黄昭收印回体,苦笑喟叹:“何喜之有?得印不过片刻,便是生离死别。爷爷为护我们撤离,启动绝阵‘四象灭杀’,阻那地宫的守护凶兽……自己却……”他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猛地又灌了一口酒。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灯花噼啪作响。
良久,黄昭才续道:“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未及喘息,便又卷入征伐牢姐羌之战。”
他眼前仿佛又闪过尔玛强狂暴的身影和倒下的巨躯,还有阿依莫那双最终失去神采、却带着奇异解脱的眼眸。
“董仲颖阵斩尔玛强,收了参狼部残兵。那皇甫嵩……哼,好一招一石二鸟,驱虎吞狼!那南阳黄氏的黄晋,竟欲趁乱袭杀董卓,反被董卓斩杀……这潭水,浑得超乎想象。”
他将战场上的变故、皇甫嵩的算计、黄晋的奸诈、董卓的狠辣果决以及自己被迫卷入的厮杀,都说与华哥儿听。
华哥儿已然明了他的心意,“你急于见我,可是已有了决断?”
黄昭重重放下酒碗,目光坚定地迎上华哥儿的视线:“是的!元化兄,当初投军,本为权宜之计,借董卓之势暂避锋芒,同时打探爷爷消息。如今爷爷已逝,董卓此处已成牢笼,危机四伏。我必须离开!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担忧:“我若一走,势必牵连于你。这是我最放心不下之处。”
华哥儿却摇了摇头,他拍了拍黄昭的肩膀:“我之本意,便是入军历练医术,救治伤患,同时试验几副罕见的古方,去留本就随心。你若决意离开,我自当与你同行。”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黄昭:“只是,如今你已是军侯,手下有兵,行动不比以往自由。董卓也必定暗中留意。欲要脱身,需从长计议,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切不可操之过急,反露行迹。”
黄昭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下,但另一重压力又随之而来。
华哥儿说得对,现在的他,想悄无声息地消失,难度远超从前。
“咔嚓!——”
“元化兄言之有理,只是…为何又要卸掉我的胳膊?”
“哦!顺手了…我这就帮你接上。”
华哥儿说着,就开始帮黄昭接骨。
黄昭痛的闷哼了一声,心里却有了盘算:或许离开时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