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徐徐，薄凉的夜正在消散。
微暗的光线泄进车里，落在她的侧颜上。
卡芙卡的眼睫如蝴蝶翅膀扇动两下，又沉入梦乡。
入睡不久时，她寻到这沉闷环境中最称得上舒适的姿势，将身体蜷进刃的外套。
这个姿势一直保持到她醒来。
卡芙卡思绪不甚清明地问：
“我睡了多久？”
刃不知卡芙卡的目的地，开到他无法确定路线的地点后，他将车停在僻静处，自己则下车守在车旁。
刃见她苏醒，这样回答她：
“天刚亮。”
他的声音从车窗外传递进来。
其实天亮已经有一会儿，卡芙卡睡了个不算短的回笼觉。
忽略这点细节，她将自身衣裳的褶皱尽量抹平，又通过车内镜面确认面容无不妥。
下车，她将外套还给刃：
“穿上。”
囫囵扫了眼周围环境，卡芙卡确定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她回到驾驶位，看剩余油量，显然刃已经加过。
两人再度出发。
新的一段路平缓宽阔，卡芙卡加速行驶的时候可以分心：
“如何？”
刃没有立刻明白她话中所指：“什么如何?”
“来到大陆的感受呀。”
一入骨巢三年，从未见过真正的星夜，刚踏足又一刻不停随她赶路，方才在车外，应是刃第一次安静感受这个世界。
车辆已经进入可遥见海面的地域。
卡芙卡偏头看了眼远方的海面，淡淡感叹：
“在那尽头，便是昨日我们才离开的地方。”
“真是神奇。”
刃没有回应她。
其实从昨日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太多实感。
更多的感触不是见到外部世界的新奇，反而觉得这一切是梦。
他真的成功切断联系，离开了那里。
他没有忘记自己所背负的，可当脱离的感觉真正降临时，他无法不感到心中一松。
那情绪只有一刹那，而后被不踏实的虚浮之感取代。
直到夜晚捕杀那鱼，浸透的湿意、弥漫的血腥气，其后甚至是刺激味蕾的卷曲形状面条…
一切的一切。
这些似乎都从表面上，慢慢将他从飘忽不定的心境上拉离。
而最要命的，是在卡芙卡问他是否与她同行时，他内心的犹疑。
他选择的原因不是不熟悉此间，对陌生之地的无措，而是不愿离开她身边……
让他生出归属感的是卡芙卡。
对刃来说，认识到这点，不是个好消息，同样，也是个不该让卡芙卡知道的消息。
不论后面发生什么，他绝不会让个人心绪影响他在此间的使命。
开车的少女迟迟得不到后座之人的回应，没继续这个话题。
卡芙卡一如昨日，专注地赶路。
如此效率，很快，他们来到海边。
卡芙卡确定哭海崖的所在方向后，将车停在无人区最后的边界。
她这时才打开一路以来没拆封过的黑色塑封袋，是一包杂七杂八的变装道具。
买的急，她见到可能有用的就会塞进去。
种类不够，角色固定，只能如此变装。
如果不是身高限制，她更乐意扮作一位中年贵妇人。
看卡芙卡手法娴熟地转变眸色，发色，黏上黑痣与穿戴假发，成为一个微微驼背老太的模样。
刃目不转睛，只觉自己对这里真的知之甚少。
“帮个忙。”
没有道具当拐杖，卡芙卡示意刃伸手搀扶：
“记住，到旅馆后，你的身份，就是我的宝贝大孙子。”
连最后五个字她都说得严肃。
刃稳稳拖住她朝他伸来的手。
一股奇怪的粗糙感漫上他宽大的手掌，刃去细看。
卡芙卡没有遗漏任何一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她的手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白皙细腻。
出发救人前，除支付需要用到的卡外，卡芙卡几乎将所有的设备销毁。
她看过那数十条威胁信息。
软禁赫楚与让的那伙人，已经完全掌握二人的电子设备，并以帮忙寻找自己为筹码，胁迫二人与阮院长那边周旋。
既然要做到尽可能长时间的，在不引起西国方怀疑的情况下，稳住赫楚与让，转移二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瞒不住之前，赫楚与让定然仍在哭海崖附近。
他们大抵会编造二人在海边旅游的假象，不定期发些照片……最重要的，一定会让二人相处自然。
这样相对自由的空间，看守监视赫楚与让活动的人手必定不在少数。
“不行，我现在的模样也生不出你这般好看的外孙。”
“你的身份改为我的保镖，如何？”
“可也没有扮作保镖的道具，这样，收养的孙子。”
如此，祖孙俩面容相去甚远勉强说得过去。
刃倒无所谓身份：
“都行，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少说话就好，我先确认他们的位置。”
直觉使然，她第一个决定探查的地点是三人分开前居住的那家旅馆。
……
名为“芳草栖”的旅馆正门前。
卡芙卡声音故作老态，问旁边，搀扶着她，身姿卓绝的年轻男子。
“阿刃呐，咱们今晚住这个地方？”
祖孙俩刚一出现，周围人的目光七八成投递在刃身上。
刃弯腰，贴向他“婆婆”的耳朵：
“音色没破绽，语速慢些。”
“正门左边三人，右边两人，神态不自然。”
在旁人眼里，这副画面像晚辈在跟祖辈悉心解释什么。
刃找出的几人与卡芙卡观察的如出一辙。
“那就住这了，阿刃，咱们进去吧。”
言外之意：没错，我要找的人就在这。
“婆婆”爽朗咧嘴，又咳嗽两声，在孙子的搀扶下，加快步伐踏进旅馆。
旅馆招待见祖孙俩，忙迎上去。
她是个颜控，目光落在刃面上就不太舍得离开，下意识忽略刃搀扶的“婆婆”。
刃不与任何人目光对上，只扮好一个恭敬照顾祖辈的年轻人。
此刻，他的气场是收敛的。
“小姑娘，别瞧我宝贝孙子啦，你们旅馆还有空房不？”
“哦…好的…老人家，我给…您去系统…查一下。”
招待已然忘乎所以，迟钝地将目光挪回屏幕。
见状，卡芙卡在心里一笑。
因为她认得这个招待，她以本貌初次办理入住的时候，她也这样盯着她看过。
“您要…什么房间。”
……
“顶楼豪华套间这三个月有人全包了，订购人姓名：谢明泽。”
“身份：‘心安’集团特助。”
“联系方式：……”
“…他本人我没什么印象…近期经常有两位年轻学生结伴出去游玩…”
“…有一次围一圈人跟在他们身后…”
“欸？婆婆，你们订哪间啊？”
招待愣怔回神，卡芙卡已取得她想要的信息。
“我跟孙子赶路也累啦，先去那边歇一歇。”
“我待会来找你订房间嗷，小姑娘。”
“婆婆”示意刃搀扶她去休息区落座。
周围人离得远，“祖孙”俩又开始咬耳朵。
刃先开的口，他单纯好奇：
“变声也能起作用吗？”
“我之前也没有试过。”
这回卡芙卡用的原声回答，刃只觉还是她的原声顺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