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一出好戏,两处战场
“刀已出鞘。小心你妈。”
十二个字,两句话,像两颗截然不同的子弹,一前一后击中了沈铭。
前一句,是冰冷的钢,带着金属的呼啸,精准地命中了靶心,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这是胜利的号角,是计划成功的宣告。
后一句,却是一颗裹着棉花的铅弹,看似柔软,打在身上却能让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那股后劲儿,比任何刀伤都来得绵长、折磨。
王德发在一旁看得真切,沈主任的表情实在是精彩。前一秒,他眼中的光芒锐利得像能划破夜色,嘴角甚至微微扬起,那是一种大局在握的掌控感。可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那点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连眉毛都耷拉了下来,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沈主任,这……这又是哪个领导的指示?”王德发凑过来,小声问道。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指示能让人又兴奋又绝望。
沈铭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王德发一眼,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家书。”
家书?王德发更糊涂了。家书抵万金,可看沈主任这表情,这封“家书”恐怕是催命符。
沈铭没再理会王德发的疑惑,他将手机屏幕熄灭,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两个战场同时拉开了序幕。
第一个战场,在碧水山庄,观澜厅。
他能想象得到那里的景象。雕花的红木圆桌,价值不菲的骨瓷餐具,空气里弥漫着顶级佳酿的醇香和阿谀奉承的暖意。周立大概正红光满面地举着杯,用他那惯有的、充满暗示的官腔,向纪委二室的刘主任描绘着一幅“整顿吏治,清除害群之马”的蓝图。
而被他们当成“鳖”和“害群之马”的自己,此刻正躺在医院里,看似毫无还手之力。那道名为“甲鱼”的菜,或许已经端上了桌,滚烫的汤汁冒着热气,也冒着杀气。
而第二个战场,就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或者说,在他那即将抵达的母亲心里。
这个战场没有硝烟,没有阴谋,却比任何官场斗争都更让他头疼。他可以预判周立的每一步棋,可以利用钱卫国的性格,甚至可以揣摩陈书记的心思。但他永远无法预判自己母亲的下一个问题会拐向何方。她老人家的逻辑自成一派,不遵循任何规则,时而关心你的伤口,时而拷问你的感情,时而又开始规划你未来三十年的人生,话题切换之快,让他这个县委办副主任都望尘莫及。
“小心你妈。”
发信人这句提醒,简直是神来之笔。它精准地戳中了沈铭内心最柔软也最无奈的地方。
这个发信人到底是谁?
沈铭的思维急速运转。对方不仅知道周立的“甲鱼宴”,清楚饭局的地点和参与者,甚至连自己刚刚给钱卫国打完电话都知道——“刀已出鞘”这四个字,就是最好的证明。更可怕的是,对方连自己老妈要来的事都了如指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消息灵通了。这是一种近乎全知的视角。
县委办里,有谁能做到这一点?陈书记的秘书?还是某个隐藏在深水中的大佬?
【洞察人心】技能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目标。这个人隐藏得太深了,他像一个幽灵,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递给你一把刀,却也让你感到后背发凉。他帮你,目的是什么?是单纯地欣赏自己,还是想把自己当成另一把刀,去砍他想砍的人?
沈铭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管对方是谁,眼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先把周立这颗钉子拔掉再说。
……
与此同时,清河县,碧水山庄。
观澜厅内,气氛正酣。
“刘主任,我敬您一杯。”周立端着茅台酒杯,满脸堆笑,“咱们清河县的干部队伍,总体是好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年轻人,仗着有点小聪明,搞了点所谓的‘成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讲规矩,不守纪律。这种风气,绝不能长!”
纪委二室的刘主任五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面相斯文,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扶了扶眼镜:“周副主任言重了。纪律面前,人人平等。有问题的,我们绝不姑息。没问题的,也绝不冤枉一个好同志。”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杯子却端了起来,和周立碰了一下。
周立心中大定。他知道,刘主任这是应下了。那个姓沈的小子,在石头村擅自动用财政资金,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特事特办,情有可原。往大了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滥用职权。怎么定性,全在纪委的一支笔。今天这个饭局,就是要把这支笔的方向,掰到“大”的那边去。
“服务员,可以上那道甲鱼了。”周立心情舒畅,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
“砰!”
一声巨响,观澜厅那扇厚重的实木包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中,几个穿着警用作战背心、手持防暴器械的警察一拥而入,动作迅猛,站位专业,瞬间控制了包厢的各个角落。
“不许动!警察!”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周立、刘主任,还有一众作陪的干部,全都僵住了。周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一个滑稽的表情。刘主任的金丝眼镜险些从鼻梁上滑下来。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肩上扛着警衔,正是清河县公安局局长,钱卫国。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周立的脸上。
“钱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立最先反应过来,他强压着心头的惊骇和怒火,沉声问道。
钱卫国没有理他,只是对着身后的警察一挥手,声音冷得像冰:“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所有人,身份证都拿出来,配合检查!把手机都放到桌上!”
聚众赌博?
周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们这群人,谈的是工作,喝的是酒,谁他妈赌博了?这简直是天大的栽赃和羞辱!
“钱卫国!”周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坐的是谁!这位是县纪委的刘主任!我们在这里商讨工作!你带人踹门,是想造反吗?!”
钱卫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上前,目光在桌子上一扫,看到了一副刚刚拆开还没用的扑克牌,那是饭店送的。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点了点那副扑克,然后抬头看着周立,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副主任,我只认法律,不认人。我接到的是刑事案件举报,不是来听你汇报工作的。现在,请你配合调查。如果你妨碍公务,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不再看周立铁青的脸,转身对刘主任客气地点了点头:“刘主任,不好意思,例行公事,耽误您了。也请您配合一下。”
刘主任的脸色比周立好不到哪里去。他堂堂纪委的干部,竟然被警察堵在包厢里当赌徒盘问,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可钱卫国打的是“群众举报”和“刑事案件”的旗号,程序上无懈可击,他根本无法发作。
整个观澜厅,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热气腾腾的“甲鱼宴”,此刻已经凉透了。
……
县医院,病房内。
沈铭安静地躺着,王德发在一旁削着苹果,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家书猛于虎”。
突然,沈铭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上面只有三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鳖翻了。”
沈铭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周立这颗最危险的钉子,总算是暂时被按了下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在心头完全散开。
“吱呀——”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查房的护士,也不是削完苹果的王德发。
一个熟悉又让他头皮发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左手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桶,右手拎着一网兜水果,风尘仆仆,但眼神锐利如鹰。她扫了一眼病房,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病床上的沈铭身上。
沈铭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他妈,沈家“最高纪委”书记,秦玉兰同志,比预定时间,提前十二个小时,抵达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