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温热的雪梨燕窝，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径直递到了楚灵嘴边。
“张嘴。”
墨予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尾音却微微上扬，含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温柔。
楚灵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偏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机舱窗外一成不变的云海，眼神没有焦距。
他的手机、电脑，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在登机前就被悉数收走。
他成了一座被物理隔绝的孤岛。
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冰凉的银质边缘，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
“我让你吃东西。”墨予白的声音沉了下去，耐心告罄。
楚灵终于有了反应。
他猛地扭过头，抬手狠狠挥开那只递到嘴边的手。
“啪嗒。”
精致的银勺掉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黏稠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墨予白没动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楚灵，然后拿起一旁的湿巾，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擦掉自己手背上被溅到的汤汁，仿佛在擦拭什么脏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俯下身，滚烫的气息拂过楚灵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痒。
“还在想你的好哥哥？”
楚灵的后背僵得像一块铁板。
墨予白却像没看到他的抗拒，拿出一部备用手机，解锁。
屏幕上赫然是季晨那张在无数闪光灯下，憔悴却又透着某种诡异亢奋的脸。
记者会的高清直播，已经被剪辑成了无数个短视频，正在全网疯狂传播。
“看看。”墨予白一手捏住楚灵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强行将他的脸转过来，逼他面对那块发光的屏幕。“看看你的亲哥哥，是怎么把你卖了个好价钱，推上风口浪尖的。”
他没有播放视频，而是直接点开了评论区。
一条条淬了毒的文字，被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铺直叙的语调，清晰地念了出来。
“「鸠占鹊巢二十多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现在真相大白了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仇人，真他妈够恶心的！」”
“「楼上的，何止是恶心？他亲爹可是把人家墨家真正的少爷害死了，他现在还跟仇人的儿子搞在一起，这叫什么？这叫认贼作父！」”
“「笑死，墨家也是活该，养了二十多年的白眼狼，结果是个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只有我心疼季家吗？找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结果被仇人养成了一个……屁股开花的同性恋，还要死要活地跟着仇家跑，季总真是当场气吐血了。」”
“别念了……”
楚灵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带着破碎的哀求。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耳朵，刺进他的心脏。胃里一阵翻滚，恶心得想吐。
墨予白充耳不闻，手指继续向下滑动，点开了一张被无数媒体转发，顶上热搜第一的照片。
“看看这个。”
照片的背景是温哥华机场的VIp通道，墨予白正强行抱着他上车。拍摄角度极其刁钻，将他的挣扎和墨予白的强势拍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一场粗暴的绑架。
新闻标题是血红的大字：【惊爆！墨氏总裁为独占‘伪弟’，竟将其强行掳走，目前下落不明！】
“呵。”
墨予白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终于松开钳制着楚灵下巴的手，拇指却在他哭得红肿的眼角下方，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轻轻摩挲。
“楚灵，他不是在救你。”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贴着他耳膜的魔鬼在低语。
“他把你从墨家撕下来，再给你贴上‘背叛者’和‘冒牌货’的标签，让你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这样，你就除了他，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楚灵的嘴唇翕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墨予白说的是对的。
那份迟来了二十三年的血脉亲情，开场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将他推向深渊的献祭。
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是漫长的凌迟。
飞机降落在京市国际机场的私人停机坪时，楚灵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舱门打开，秦昊早已等在舷梯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墨总。”
“说。”墨予白抱着已经放弃挣扎、像个破碎娃娃的楚灵走下舷梯，步子很稳。
“情况……非常糟糕。”秦昊压着声音，快速汇报，“VIp通道外堵了几百个记者，跟疯了一样。老宅那边也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车都开不进去。”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被墨予白死死抱在怀里，双眼空洞的楚灵，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口。
“我妈呢？”墨予白直接问，声音里没有半点波澜。
秦昊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夫人……夫人在记者会刚出来的时候，就晕过去了。现在在家里，家庭医生一直看着。先生一直陪着，但是……”
“但是什么？”
“先生让您……带着楚灵先生，暂时不要回去。”
秦昊的声音艰涩无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说，夫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现在……不想见到你们。”
不想……见到你们。
这五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楚灵的天灵盖上。
世界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他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只剩下这五个字在疯狂地回响、盘旋，撞击着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那个总是温柔地叫他“小灵”，会笑着为他整理衣领的母亲，现在连见都不想见他一面了。
他被抛弃了。
又一次。
眼眶灼热得发痛，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彻底断裂。积攒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很快就打湿了墨予白胸前昂贵的衬衫。
墨予白抱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肋骨被勒得生疼。
他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他只是对面前的秦昊下达了命令，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去‘天阙’。”
“另外，给我备车，我现在要去季氏集团。”
“墨总，这……”秦昊大惊失色，“您现在过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我要的就是火上浇油。”
墨予白终于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喘不上气的人。
他抱着楚灵，径直走向那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宾利。
在上车前，他停下脚步，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楚灵耳边，一字一顿地宣告。
“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墨予白，亲自去‘拜访’季晨总经理。”
男人的唇几乎贴着楚灵湿热的耳朵，滚烫的气息带着一丝血腥的甜腻。
“我现在就去季氏。”
“我要让你的好哥哥，让全网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拼了命想‘救’回去的宝贝弟弟，是怎么被我这个‘仇人’，一点点玩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