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正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盯着窗外出神，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没理会，心脏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重重一跳。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他烦躁地摸出手机，屏幕上“傅青辰”三个字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他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对方压抑着什么的、短促的声音。
“结果出来了。”
楚灵的呼吸停了一拍。
他握着手机，指骨用力到凸起，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火炭，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现在方便吗？”傅青辰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等你。”
“好。”
楚灵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挂断了电话。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那股要冲破喉咙的狂跳。他抓起外套，对门外的秘书区扔下一句“身体不舒服”，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
夜幕下的京市，车流汇成金色的河。
楚灵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咖啡馆角落，傅青辰面前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看见楚灵，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把那个文件袋往他面前一推。
“你自己看吧。”
楚灵的手伸过去，指尖在触碰到文件袋粗糙的封皮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花了足足半分钟，才解开那根该死的绕线。
抽出那几张薄薄的纸时，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耳边血液奔流的轰鸣。
他的视线越过前面所有复杂的图表和术语，像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向报告的最后一页，寻找那个最终的宣判。
白纸黑字，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墨文旭与楚灵之间存在亲生父子关系。】
【排除墨予白与楚灵之间存在生物学同胞全同关系。】
排除。
排除。
这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钢印，狠狠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轰——”
他攥着的纸张从指间滑落，散了一地。
不是……
他真的不是墨家的孩子。
他和墨予白，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这个结果，他明明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可当它真的以如此确凿无疑的方式摆在面前时，楚…灵还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罪恶的解脱感，在他身体里猛地炸开。
他不是温晴和墨文旭失散多年的儿子。
他不是墨语嫣的亲哥哥。
他……也不是墨予白的亲弟弟。
过去那些不堪的纠缠，那些让他感到恶心和耻辱的亲密，瞬间被剥掉了那层“禁忌”的可怖外衣。
可然后呢？
他又是谁？
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楚灵？你还好吗？”傅青辰担忧的声音把他从失重般的眩晕中拽了回来。
楚灵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纸。他想扯出一个笑，嘴角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就是……有点懵。”
傅青辰递过来一杯温水。
“现在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吗？”
告诉他们？
楚灵的脑海里闪过温晴为他盛汤时温柔的笑，闪过墨文旭拍着他肩膀时沉稳的力量，还有墨语嫣抱着他胳膊叽叽喳喳的亲昵。
他们刚刚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怎么忍心再亲手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一场天大的乌龙？
告诉他们，他这个“儿子”和“哥哥”，是个假的？
他做不到。
“不。”楚灵脱口而出，“暂时不能说。”
他看向傅青辰，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恳求：“青辰哥，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行吗？”
“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尤其是温晴，她已经因为“阳光”的死而垮过一次，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个冒牌货，楚灵不敢想那后果。
傅青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沉默了很久，最终沉沉地点了下头。
“好，我答应你。”
“但是，楚灵，这件事瞒不了太久。”傅青辰提醒他，“你的身世，当年那场大火和婴儿调换案的真相，必须查清楚。这背后牵扯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我知道。”
楚灵弯腰，将散落一地的报告一张张捡起，重新塞回文件袋，动作像是要藏起一个烫手的秘密。
“在所有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还是‘楚灵’，墨家的二少爷。”
他需要这个身份。
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墨家人，更是为了利用墨家的力量，去对抗那个藏在暗处，能轻易操纵三大家族命运的黑手。
和傅青辰分别后，楚灵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晚风吹在脸上，很凉，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他不再是墨予白的弟弟。
这个事实，让那块一直死死压在他心口的巨石，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回到墨家老宅时，已经快深夜十一点了。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楚灵以为所有人都睡了，正想放轻脚步上楼，一个声音却从沙发角落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去哪了？”
楚灵被吓得浑身一僵，循声望去，才看见墨予白独自坐在黑暗中，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衫，领带扯得松松垮垮，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跟朋友出去了一下。”楚灵含糊地应着，绕过沙发就要上楼。
“站住。”
墨予白的声音冷了下来。
楚灵的脚步顿住，回过身。
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一步步朝他走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在楚灵面前站定，垂眼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浓稠的、楚灵看不懂的情绪。
“哪个朋友？”他问，像是在审讯，“傅青辰？”
楚灵心里咯噔一下。
“你跟踪我？”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墨予白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上面，赫然是十几个未接来电。“所以我问了傅青辰。”
楚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被调了静音。
“我们只是……聊了点工作上的事。”他避开墨予白的视线。
这个谎言拙劣到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墨予白果然没信，他往前又逼近了一步，温热的身体几乎要贴上来。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木质香混在一起，钻进楚灵的鼻腔，让他一阵心慌。
“工作上的事，需要聊到这么晚？”
“墨予白，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灵不耐烦地皱眉。
墨予白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他突然伸出手，指腹带着薄茧，轻轻碰了碰楚灵的眼角。
“你哭了。”
是陈述句，笃定得不容辩驳。
楚灵浑身都僵住了。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
“你有。”墨予白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下，摩挲着他冰凉的皮肤，“为什么哭？傅青辰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危险的钩子。
楚灵的心跳骤然失控。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
这个念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
眼前的男人，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一个曾经对他做过无数混账事的、对他抱着偏执占有欲的……陌生人。
“跟你没关系！”
楚灵猛地挥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想拉开距离。
这个抗拒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墨予白。
男人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楚灵最熟悉的阴沉和偏执。
“没关系？”
他冷笑一声，一个跨步上前，在楚灵反应过来之前，“砰”的一声，将他死死地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他双手撑在楚灵身体两侧，将他牢牢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楚灵，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你现在是我弟弟。”
“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系！”
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扑在楚灵的耳廓上，声音沙哑又危险。
“别再让我看到你为别人哭。”
“也别再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停顿了一下，嘴唇几乎贴上楚灵的耳垂，吐出的字句却冰冷刺骨。
“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