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某天清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银白。
新晋为贵人的高慕雪正由宫女搀扶着,在素色银裹的御花园散步。
纤纤玉指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得意。
整个后宫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了新的皇嗣,自然是喜气一片。
高慕雪怀了身孕,皇后特批她这段时间都不需要早起请安。
经此一事,与她同一批进宫的答应或常在们,很快就与她生疏了。
比起巴结一个刚开始就鼻孔朝天的宠妃,更多人选择了报团取暖。
没人来找她,她也没地方炫耀自己这么快就承宠圣恩,只能来御花园转转了。
果不其然,在御花园能碰见很多人。
而那些答应常在们也不得不对她行礼。
可算是满足了高慕雪的虚荣心。
性子倒是和她那个姑姑一模一样。
皇后坐在亭中与高慕雪对视间,露出一个端庄的微笑。
眼底却满是冷意。
高家果然有点东西。
高慕雪全然不知自己可能会引起两个家族的争斗,收获了一堆目光后又美滋滋的回去了。
繁香宫内暖香融融,与外间恍若两个世界。
高慕雪斜倚在铺着狐皮的贵妃榻上。
一身云锦绣流光溢彩,衬得她那张本就秀气的脸庞愈发娇艳。
简直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小宫女正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
她双手高高举着一个剔红海棠花托盘,上面放着一盏刚炖好的血燕。
手臂微微发抖,额角沁出细汗,却一动不敢动。
高慕雪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伸出染着蔻丹的手指碰了碰碗壁。
一双柳眉立刻蹙起。
“这么烫就拿来给本宫?”
“你是想烫死本宫吗?!”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小宫女声音发颤,“奴婢,奴婢这就……”
一旁见人下菜碟的宫女走上前夺过她手里的托盘,一脚踢向那个小宫女。
“你干什么吃的,出去冷静冷静再滚回来!”
小宫女不敢呼痛,跪在地上连忙爬到了门外。
“笨手笨脚的,还没有本宫家里的丫鬟好用。”
高慕雪翻了个白眼,随即目光落在那个替她出头的宫女脸上。
“你叫什么?”
“回贵人,奴婢名叫翡翠。”
“翡翠,你以后就是本宫的大宫女了。”
“奴婢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翡翠欣喜若狂地叩首。
这时,开始有人注意到讨好高慕雪就有好处拿。
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端着一盘新洗的瓜果进来,脸上堆着笑。
“贵人,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南边蜜瓜,水灵着呢,您尝尝鲜,消消气。”
高慕雪斜睨了一眼。
“本宫如今怀着龙种,这些生冷东西,是能随便入口的吗?你安的什么心?”
嬷嬷脸上的笑一僵。
“老奴该死,是老奴不长记性了……”
“还有,外面那棵树本宫不喜欢,记得给本宫砍了。”
翡翠冷笑一声,想和她抢饭碗?想都别想。
“都出去,别打扰贵人休息了,一群没眼力见的。”
较练场。
空气里带着些许寒意,折腾了小半月的风寒总算褪去最后一丝病气。
楚奕辰整个人瘦削了几分,却未因此而看起来颓然。
只见他手握一柄沉木银枪,枪身陈旧却保养得极好,锋利的枪尖在暖日下泛着一丝寒芒。
对现在的他来讲,这柄长枪有些沉了些。
陡然间,长枪上的红缨凌冽一甩。
枪尖划破冷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手臂微抖,似是有些不堪重负。
逐渐地,迟滞生涩的动作又慢慢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沉木银枪在楚奕辰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刺,挑,回旋间,宛若一条任由他操纵的游龙。
脚步腾挪间,积雪在他靴底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像是要爆发出一股压抑已久的情绪般,枪风卷起地上残雪与枯叶,在他周身形成一片小小的旋涡。
“五殿下。”
场外有人叫他。
只听轰的一声,银枪直直将木桩戳了个对穿。
楚奕辰微微粗喘着擦掉额头的热汗。
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升腾散去。
他回头,只见林太医站在那儿,脸色似乎有点难看。
“林……林太医。”
“臣自以为说得够清楚了。”
林太医语气平静,似乎没有因为他不听医嘱擅自跑来较练场而生气。
明明林太医没说什么重话,楚奕辰就是有些心虚。
系统说这大概就是见到班主任的感觉。
“强身健体是好事,但总得循序渐进才是。”
“臣斗胆妄言,五殿下有些急于求成了。”
被抓了个现成的楚奕辰没敢反驳。
“林太医所言极是。
枝梅宫内。
楚奕辰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看着林太医一言不发的地打开药箱,取出里面的脉枕。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随着林太医的动作被塞进脉枕底下。
“五殿下,将手放上来吧。”
楚奕辰依言抬手放在脉枕上。
林太医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一时间,殿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
“脉象浮紧,气血仍有些亏虚。”
“殿下也是学医之人,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乱来?”
林太医意有所指。
楚奕辰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尖。
“咳嗯……我,我知道了。”
林太医起身离开,脉枕下的纸仿佛从一开始就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楚奕辰将信纸展开,上面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来人,取温水来。”
他随手将信纸揣进袖口,对下人吩咐道。
没一会儿,一盆温水被端了上来,旁边还搭着一张毛巾。
雾气袅袅,楚奕辰作势准备脱衣服。
“都愣着做什么,全部下去。”
几个宫女才涨红着脸急忙离开。
见所有人都离开,楚奕辰才从袖口里拿出信纸,展开丢在水面上。
其中的文字这才渐渐浮现出来。
“仍有人试图令高贵人滑胎。”
“手法隐蔽,无法查证是否为皇后一系手笔。”
有意思。
看来皇后是拼了命都想让别人生不了孩子。
不知害宫中多年无子嗣这个罪名,够不够她王家垮下来。
楚奕辰伸手将信纸捞起,拧了拧水丢进炭火堆里。
水汽与高温相撞发出呲拉一声,纸张缓慢蜷缩碳化。
他装模作样地打湿发梢,这才叫人进来收了水盆。
皇后这时大概会觉得是高家在保这一胎,前些日子,高志远进宫的时候脸都快笑烂了。
自然着重怀疑他。
而高家想必也会因为王家故意针对而恼火。
届时,狗咬狗的好戏就上演了。
楚奕辰逐渐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