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是真的会杀人。而且杀人方式,悄无声息,诡异莫名。
“休息五分钟,然后去食堂。”陈娇看了眼时间,“规则只给了午餐时间,没规定必须几点到。但我们最好早点去,观察情况。”
五分钟后,七人在一楼大厅重新汇合(男生们从隔壁楼赶来)。大家的表情都比之前更加凝重。
赵刚简短地分享了在男生宿舍楼的见闻:一个选手回宿舍后,就坐到了床上,然后他就犯困起来,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被从床板下伸出的无数苍白手臂捂住口鼻,拖进了床底深处,再无声息。
“不能午睡……原来是这样。”李思远喃喃道。
一行人朝着食堂方向走去。校园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欢快却走调严重的进行曲。
广播里夹杂着微弱却持续的电波杂音,仔细听,杂音中仿佛有无数人压抑的呜咽和嘶语。
食堂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建筑,外表看起来有些年头,红砖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
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奇怪的、混合着食物香气与隐约腐臭的气味。
门口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色的、仿佛未干的血迹写着今日菜单:
午餐供应:
·活力肉排(推荐)
·清新蔬菜沙拉
·浓香骨汤
·思维米饭
·今日特饮:记忆果汁
字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甚至有些湿润的质感。
不少选手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脸上写满恐惧与抗拒。有些人捂着嘴,干呕起来。
陈娇七人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进去。食堂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摆放着长长的桌椅。
打饭窗口后,站着几个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它们露出的眼睛空洞无神,动作机械地重复着舀菜、盛饭的动作。
餐盘里的食物,乍一看似乎正常:焦黄色的肉排,翠绿的沙拉,乳白色的浓汤,晶莹的米饭,以及颜色鲜艳的果汁。
但只要稍微集中注意力,或者像陈娇这样用灵力增强感知,就能看到异常:
那“肉排”在微微蠕动,表面有血管状的纹路起伏;“蔬菜沙拉”的叶子边缘呈锯齿状,像某种昆虫的口器。
“骨汤”里沉浮的不是骨头,而是一节节细小苍白的指骨;“米饭”的每粒米中心似乎都有一个微小的黑点,像闭上的眼睛;“记忆果汁”则泛着不祥的、类似脑浆的浑浊粉色。
视觉冲击伴随着更加浓郁、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苏晓猛地捂住嘴,转过头去。孙婉也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了陈娇的胳膊。
其他进来的选手,有的崩溃地哭了出来,有的转身想逃,但看到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如同门神般站着两个高大的、手持染血餐勺的食堂员工,又绝望地停住了脚步。
“一定要在食堂吃饭……”一个东南亚选手喃喃着,眼神涣散,像是认命般走向打饭窗口。
陈娇迅速环顾四周,拉着同伴们走向一个靠墙的、相对僻静的角落长桌。
“坐下,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正常吃饭的样子。”她低声快速吩咐,“动作自然点,别引起‘它们’的特别注意。”
众人强忍着不适,围坐下来,从背包里取出各自的压缩食品、能量棒、水壶。
虽然干粮乏味,但此刻比起那些可怕的“食物”,简直是珍馐美味。
他们撕开包装,小口咀嚼,喝着自带的水,尽量表现得像是在享用午餐。
周围的诡异学生们(那些非选手的“同学”)则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然后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将那些可怕的食物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动作整齐划一。
整个食堂除了餐具偶尔的碰撞声和咀嚼声,一片死寂。这景象比任何尖叫恐怖片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几个实在没有自带食物的选手,在极度的饥饿和恐惧驱使下,也颤抖着去打了一份“食物”。
有人闭着眼吞下了“思维米饭”,随即身体剧烈颤抖,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乱,仿佛被灌入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有人喝了“记忆果汁”,突然开始低声哭泣,念叨着陌生的名字。
违反规则会被抹杀,遵守规则(吃下食物)似乎也会付出某种代价。
陈娇默默观察着,记录着。
就在这时,一个打饭窗口后的员工突然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他们这一桌。
它缓缓抬起手,一根苍白浮肿的手指,指向了陈娇。然后用那仿佛含着沙砾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声音拖得很长,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没有拿食堂的食物。”
话音落下,整个食堂瞬间陷入死寂。
所有正在进食的诡异学生同时停下了动作,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无数双空洞或扭曲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陈娇。
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扑来。空气骤然沉重,连光线都似乎暗淡了几分,只有那些餐盘里“食物”的蠕动声变得更加清晰。
苏晓的手猛地攥紧了桌沿,指节发白。孙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赵刚的身体微微前倾,已是蓄势待发的姿态。其他几人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陈娇却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她慢条斯理地拧紧自己的水壶盖子,将最后一口能量棒咽下。
这才抬起头,迎向那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目光最后落在那个指向她的食堂员工身上。
她的眼神很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规则,”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骤然寂静的食堂,“说的是‘要在食堂吃饭’。”
她拿起自己面前拆开的压缩饼干包装袋,又指了指桌上的水壶。“我在吃。在食堂。”
语气平静,陈述事实。那食堂员工空洞的眼睛似乎“定”住了,指向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周围的诡异学生们依旧维持着那扭曲的注视姿态,整个空间的恶意浓度在不断攀升,仿佛在评估,在判断。
陈娇轻轻叹了口气。她原本不想这么早“高调”的。
这个食堂里弥漫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诡异气味,那些“食物”令人作呕的本质,还有这些非人存在带来的、无处不在的冰冷压迫感……实在有些倒胃口,连带着让她耐心也变差了些。
看来,一味地低调顺从,在这些东西眼里,或许反而成了可以试探、可以拿捏的软弱。
她放下水壶,手指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轻轻一敲。“哒。”一声轻响。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精纯而凝练的精神力威压,以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威压并不狂暴,却极其“沉重”。它像是深海之下无声的水压,精准地掠过己方的六名同伴,然后降临在那些注视着她的诡异存在身上。
食堂员工指向她的那根手指,突兀地僵住了,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瓷器将裂未裂般的纹路。
离得最近的那几桌诡异学生,他们原本空洞或扭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乎于“惊愕”的波动,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不由自主地将过分扭转的头颅稍稍回正了一些。
弥漫在整个食堂的、粘稠的恶意潮水,仿佛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堤坝,微微一滞。
陈娇收回目光,不再看它们,转而看向自己身旁仍有些紧张的同伴,语气恢复如常:
“快点吃,午休时间不多,还要赶回去。”
她表现得就像刚才只是随手挥开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震慑,点到即止。她释放的威压一放即收,没有持续施压,也没有进一步挑衅。
但意思已经很清楚:我在按“规则”吃饭,别来烦我。再得寸进尺,后果自负。
食堂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又维持了几秒。然后,那个食堂员工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下了指着陈娇的手臂。
它转回身,继续用那种机械的动作,舀起一勺“蠕动肉排”,扣在了一个空餐盘里。
“哐当。”金属餐勺与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一个信号。
所有扭转脖子的诡异学生,也同时“咔咔”地转回了头,重新面对自己的餐盘,继续那整齐划一、无声无息的进食动作。
弥漫的恶意如退潮般缓缓收敛,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不再那样咄咄逼人。
食堂里恢复了之前那种诡异的“正常”进食状态,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隐约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对某种未知力量的忌惮。
苏晓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孙婉松开了紧攥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湿滑的冷汗。
赵刚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看向陈娇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其他人也是心有余悸,同时又有种莫名的振奋——刚才那一刻,他们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这边并非全然被动。
陈娇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她之所以一直严格遵守那些看似繁琐的规则,低调行事,并非出于恐惧或无力。
恰恰相反,她需要时间,需要观察,需要在这个相对“有序”的框架下,摸清这个所谓“诡异世界”的底层逻辑、运行机制,以及这些“诡异”存在的本质。
是怨念集合?是规则化身?是某种高维存在的玩物?还是独立的世界碎片?
直接以力破巧固然痛快,但若打草惊蛇,或者触发了更深层、更无解的机制,反而不美。
在未知的环境中,谨慎永远是第一位的。但谨慎,不代表可以任人拿捏。
刚才的小小震慑,是一次划界,也是一次测试。
测试这些“诡异”对规则的执行是否有弹性,对超越普通“选手”层次的力量有何反应,以及……
它们背后是否存在着统一的、更高层次的“控制者”。
结果初步显现:它们会因规则表述的模糊而产生“困惑”,会对足够强度的力量产生本能忌惮,但似乎并未立刻引来更高层级的干预。
这很好。陈娇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思量。
规则每日更新……看来,明天需要更仔细地研读“新规则”的每一个字眼了。
或许,规则本身,就是可以利用的“武器”,或是揭示真相的“线索”。
午餐时间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广播里再次响起那走调的进行曲,预示着午休时段即将结束。陈娇站起身,将包装垃圾收好塞回背包。
“走吧,”她说,“回寝室。下午的课,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七人起身,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中,平静地离开了依旧弥漫着怪异气味的食堂。
阳光依旧苍白,校园里的阴影依旧轮廓分明。生存的第一天,才刚刚过去一半。而规则的獠牙,或许才刚刚开始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