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目光死死黏在下方灵堂里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紧紧的,酸意混着不舍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她才三十六岁啊,明明前几天还抱着刚满六岁的小女儿讲睡前故事,怎么眨眼间就成了这灵堂里的主角?
她的家多好啊——丈夫吴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两人从同部门的同事变成恋人,还是吴霖红着脸把情书塞给她的。
那会儿他说话都打磕巴,说“陈娇,我觉得跟你待着特舒服,要不……咱试试处对象?”她当时捂着嘴笑了半天,点了头,这才有了后来的十年婚姻。
十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他们俩愣是没红过一次脸。吴霖总说她是老天爷派来疼他的,她也觉得自己捡着宝了。
后来生了大女儿朵朵,吴霖抱着那皱巴巴的小丫头,眼眶红得像兔子,一个劲儿说“我有闺女了!我当爹了!”
再后来添了二女儿安安,他更是把俩丫头宠上了天,下班回家先抱闺女,周末带着去公园喂鸽子,说是“我家姑娘就得富养”。
谁要是敢说句“没儿子可惜”,他立马怼回去:“我家俩公主,比小子金贵十倍!”
日子就这么蜜里调油地过着,她总以为能看着朵朵上中学、安安考大学,看着吴霖的“幸福肥”再圆一圈,可命运偏要开玩笑。
那天早上她起来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以为是没睡好,强撑着去上班,刚把报表输到一半,眼前猛地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时,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吴霖趴在床边,眼下乌青一片。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医生把吴霖叫到办公室,她隔着门都能听见丈夫压抑的哭声。
恶性脑癌,晚期。这六个字像冰锥子,一下就把她的世界砸裂了。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吴霖一下子就垮了,原本圆润的脸几天就瘦脱了形,胡茬子冒出一大截,看她的眼神里全是绝望。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可胳膊沉得像灌了铅。
朵朵抱着她的手哭:“妈妈你别死,我以后不吵你了。”安安还小,懵懂地跟着姐姐掉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妈妈疼,安安吹吹。”她的心啊,像被揉碎了一样疼。
病魔哪给她留准备的时间?化疗把她头发都掉光了,疼起来的时候,她咬着牙浑身发抖,只能靠止痛药撑着。大多数时候她都昏昏沉沉的,连吴霖什么时候瘦成了皮包骨都没太看清。
最后那几天,她拉着吴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吴霖,你得好好的……把闺女养大……要是遇着好女人……再找一个也行……”
吴霖握着她的手,眼泪砸在她手背上,烫得吓人。“我不找,娇娇,我就守着朵朵安安过……你等等我,我把她们带大了就来找你……”
她想笑,可嘴角怎么也扬不起来。然后,意识就一点点沉下去了。她以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像吹灭的蜡烛,连点烟都剩不下。
可谁能告诉她,这飘在半空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眼睁睁看着亲戚朋友来吊唁,听着三姑六婆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吴霖这下可难了,俩丫头片子,带着拖油瓶,再找媳妇可不容易……”“是啊,陈娇也是命苦,刚享福就走了……”
陈娇气的牙痒痒,这些人在她灵堂上说这些,就不怕她晚上托梦吓他们?可她试着往人群里挤,身子却径直穿了过去——她现在就是个没实体的魂儿,连句反驳的话都递不出去。
看着自己的照片被捧进墓地,看着吴霖抱着哭成泪人的朵朵安安,看着他们慢慢走远,陈娇孤零零地留在这一片墓碑中间。
起初她还天天盼着黑白无常来勾她,可左等右等,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墓园里静得可怕,白天还好,有零星扫墓的人,到了晚上,风吹过树林,呜呜咽咽的,听得她心里发毛。
吴霖隔三差五就带着闺女来看她,朵朵会把考了100分的卷子烧给她,安安会把画的全家福摆在墓碑前。每次看到她们,陈娇都想冲过去抱抱,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来,又看着她们走。
日子就这么熬着,她开始频繁地犯困,有时候一睡就是大半年。醒过来时,墓碑前的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落。有次醒来,发现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吴霖带着俩闺女来扫雪,朵朵已经长到吴霖腰那么高了,安安也扎起了小辫子。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直到再次睁眼,突然发现周围变了——这不是墓园!墙上挂着她亲手选的向日葵挂画,沙发上是她买的碎花抱枕,这不就是她和吴霖住了十年的家吗?
“吴霖!朵朵!安安!”陈娇激动地飘起来,朝着卧室的方向冲,可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像穿过了一层空气——门是假的!所有的房门都像是画上去的,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最后泄了气,“噗通”一声瘫在沙发上。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滋滋滋”的电流声,像是老式电视机没信号时的动静。
她猛地坐直了:“谁?”眼前突然飘过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大概有苹果那么大,浑身毛茸茸的,像团灰色的毛线球,最显眼的是那对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像装了小灯泡。
“你是啥?”陈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毛球眨巴着大眼睛,声音像捏着嗓子的小孩:“宿主你好呀!我是养老系统,不小心掉到你们水蓝星,正好抓着你的灵魂,就跟你绑定啦!”
“系统?”陈娇愣了愣,她看网络小说时见过这词,“是那种快穿系统吗?养老系统……意思是让我去别的世界养老?”
“差不多哟!”毛球点点头,小身子晃了晃,“就是找些死得不甘心的人,送你去不同的小世界,好好活到老死。”
“那得活多久?”她追问。“不用太久,活满三十年就行啦!”毛球说得轻巧,“期间可能会有几个小任务,但都是顺手的事儿,比如帮小世界收收外挂,不耽误你养老。完成任务还能提前走人,留个替身在那儿老死也成。”
陈娇琢磨着,反正她现在也没别的去处,总比在墓园里看着亲人却碰不着强。“那……这里到底是哪儿?为啥跟我家一模一样?”
毛球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系统空间呀!我检测到你心里最惦记的就是这个家,就照着样子给你搭了一个。”
陈娇看着熟悉的摆设,鼻子一酸——她惦记的哪是房子啊,她惦记的是房子里的人。吴霖现在怎么样了?朵朵是不是上初中了?安安有没有学会弹钢琴?
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沙发上的抱枕,声音低低的:“行吧,我跟你走。”不管去哪儿,总比困在这儿强。或许……或许活够了三十年,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