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地主聊天的时候,陈娇打心底里觉得这位老者学问是真的扎实。这跟她在古代见着的那些土财主、老地主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倒像是书香世家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嫡系子弟,脑子清楚,看事情也通透,说出的话里满是独到的见解。
陈娇还能明显感觉到,老地主的医术其实不赖。但他这医术,又跟自己这种跟着师父实打实学了好几年的不一样,倒像是师父教了点基础,后面全靠自己一点点摸索钻研出来的。
他说的不少看法都挺新奇,可细品之下,又能觉出点根基不算太稳的意思。聊着天的时候,陈娇注意到,老地主说话时,另一只手总是紧紧按着自己的右手。
她忽然想起刚才老地主表面上看着淡定,眼里却藏着点说不清的悲伤,心里便琢磨着:他肯定也不想自己这手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吧?就像今天这样,明明知道该怎么治,手却不听使唤,干着急没办法。
陈娇便主动开口:“老先生,要是您不介意,我帮您瞧瞧这手?”老地主的目光落在陈娇脸上,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分别的心思,只有一个大夫对治病救人的执着。
他这才慢慢松开按着右手的左手,把那只还在不自觉微微颤抖的右手伸了出来。老地主的手长得白净,连点常见的老人斑都没有,可实在太瘦了,瘦得就像一层薄皮裹着骨头,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娇神色平静地伸出手,先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把了脉,又用手指仔细检查了他的右手,很快就有了结论。
老地主这手啊,之前肯定受过伤。好在他自己懂医术,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当时估计缺了些对症的好药,才落下了后遗症——变天的时候疼得厉害,就像今天这样,一着急一紧张,手就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陈娇把把脉的结果一五一十说出来,连受伤大概是啥时候、受的是哪种伤、当时做了怎样的治疗,还有那治疗法子里藏着的不足,都说得明明白白,分毫不差。
老地主这才彻底服气,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这是遇上真正的行家了。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知青女娃娃年纪轻轻的,医术咋就这么厉害?在他看来,一个像样的中医,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打磨,根本达不到这水平。难道这世上真有那种带着宿世慧根的人?不是学得快,是上辈子的本事压根没忘干净?
陈娇可不知道老地主心里正这么琢磨着她,她心里已经给老地主的右手拟好了治疗方案——主要靠针灸,再配上药浴,不过这药浴不用泡全身,光泡这只手就行。
当然,在陈娇自己的小算盘里,还打算偷偷加上佩佩给的恢复药剂。她虽说做不到中西结合,可这“中魔结合”(她自己私下里这么叫)倒是能试试。
陈娇把针灸加药浴的想法跟老地主说了,还保证虽然没法让他的手恢复到年轻时候的状态,但要让手不抖变天的时候不痛,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没等多久,小茵茵就醒了过来。陈娇又跟老地主聊了会儿,结合着茶树村的实际情况,比如山里草药长在哪些地方、龙镇上药房里现在有哪些药,这些她都得向老地主请教。最后,陈娇整理出了一份详细的药方。
老地主也拿出了自己之前用的药方,两份一对比,谁的医术更高明,一眼就能看出来——陈娇的方子确实更胜一筹。
陈娇回到家,一脸淡然地张罗着做午饭,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事儿已经在这个小村庄里传开了。
村里唯一的大夫,也就是这位老地主,亲口认了,万玉这小知青医术高得很,连他自己的手都要靠万玉知青来治呢。要知道,对一个会针灸的大夫来说,手可是命根子一样金贵。
所以,不等陈娇自己开口,老地主就去找了沈队长,特意交代秋收的时候,可不能把陈娇跟其他人一样当牲口似的使唤。最好是给她安排点轻松的活,比如给大家熬熬药、给累坏的人看看病,平时在晒谷场帮着翻翻粮食啥的——这活儿平时都是老人或者小孩干的。
等到秋收真开始了,陈娇被分到这么轻松的活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老地主在村里的地位是真不一般。用四个字形容,就是德高望重,连沈队长都得听他的话。
陈娇心里直犯嘀咕,这跟她看的那些年代小说里写的完全不一样啊。小说里的地主,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就算遇上和谐点的村子,也都是尽量低调,生怕引人注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老地主平时确实挺不声不响的。但像他这样在茶树村地位这么超然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老地主姓殷,叫殷成章。村里还有小一半的人也姓殷。他儿子叫殷惜谦,孙女就是那个小茵茵。有意思的是,当年带着一帮红袖章的激进分子抄了殷成章家的那个恶人,也姓殷。
殷成章这手和脚的伤,就是那人弄出来的。现在他的脚一只长一只短,走路都是瘸的;手伤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可后遗症厉害得很,早就影响正常生活了。
现在,那户作恶的殷姓人家住在大院山湾那边,被全村人排挤着。茶树村的村民心肠好,不会真对他们做啥过分的事,但冷暴力执行得那叫一个彻底,谁都懒得搭理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陈娇每天都去殷成章家报到,给他针灸,再配上药浴。她不能明着用佩佩给的药剂,不过每次往药汤里悄悄掺上一点,倒也没人发现。
陈娇展露医术之后,在茶树村的日子过得越发顺风顺水,就跟老辈人常说的那样,手里有真本事,走到哪儿都能被人高看一眼,身边遇上的也多半是热心肠的好人。
茶树村这地方,原本就透着股子世外桃源般的和睦劲儿,虽说村里也难免有那么一两个爱嚼舌根、心眼儿活络的,但绝大多数村民都是实打实的淳朴人家,你对他好一分,他能记在心里,回头就想办法还你十分。
日子就像被谁悄悄拧快了的钟表发条,滴答滴答转得飞快。一年,两年,眼瞅着好些个春秋就这么悄没声地溜走了,村里的知青队伍愣是没半点变动,既没见着新面孔背着行囊来报到,也没哪个知青能寻着门路,喜气洋洋地收拾东西离开这山沟沟。
陈娇心里跟明镜似的,在这么个地图上都得放大好几倍才能找着的偏僻小村庄,想靠托关系、碰运气回城,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她不止一次琢磨过,那些家里有能耐、能把孩子从这穷地方捞回去的,当初压根就不会让娃被分到这么偏远的山区来遭这份罪。
所以陈娇心里早有了谱,想离开茶树村,眼下唯一靠谱的路,就是等高考恢复。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现在这具身子,压根就没正经上过高中,虽说她自己前世是堂堂正正考上大学毕业的,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更何况现在是啥年代?教材不一样,考纲不一样,好多知识点怕是连说法都变了。但陈娇铁了心,她绝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茶树村,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高考这独木桥,她必须得闯一闯。
凭着前世的记忆,陈娇大致能算出,离恢复高考大概还有一年光景。正愁没处找教材呢,巧了,殷成章家的小儿子殷席安正好高中毕业,背着书包回了村,那书包里鼓鼓囊囊的,可不就装着从高一到高三的全套课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