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张不请自来的请柬在确认通知到位之后会立刻如烟烬般飘散在空中。
张天心的视线随即向男主转去。
果然。
他没有惊讶，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就是该来的。”
张天心摊开手，咧嘴笑道。
他确认了，宫修明有上一次的记忆——就是他记得的，他被刺杀的那一次。
那会儿他自己接到了请柬，之后听说宫修明遇刺。现在看来，这是一式几份的重要道具。没有称呼、没有署名，一阅即焚，明晃晃的钩子……也许是个陷阱。
“玉维真说，你接下来一滴都不能喝。”
这就是他让他带的、专门给宫修明的话了。而那句该来的总会来，原来是对他们两个人说的。
即使是个明晃晃的陷阱，他们两个难道会不去吗？
张天心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对剧情成功开始运转这么高兴的时刻啊。
酒会就在今晚，地点就在城中。带完给男主的话，张天心就潇洒地开门甩门下班去了。他还套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也没有哪家公司会给第一天上班的员工发工资，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他已经写邮件给谢尔比并抄送宫修明要求预支。这是合理的员工置装费用——毕竟他要和领导一起出席商务场合，相信他们不会不给他批的。
回信来得很快，谢尔比给他划拨了一大笔费用到他的Id下，并且言明不需要做报账，是走的老板的私账，还贴心的问他是否需要接送服务，张天心就回信婉拒了，想必宫修明应该不希望和他同车出行吧。
当然他自己也有别的考量，他决定先去酒会地点附近踩个点，事先规划好逃跑路线，避免再出现那种被人围追堵截锁头打的情况。按照他现在和宫修明的关系来看，对方这次遇险可不一定会好心地伸出援手……进入剧情之后他可以暴露自己的义体吗？或许行，但最好不要这么早。
算了，既然要了一大笔钱，干脆给自己整点好装备得了。
他打定主意，抬脚往离开核心区的班车去了。当初在城外生活的那段时间，让他也收集到了不少城内秘辛，其中就有不夜城的黑市所在。这里的最大的黑市可是完完全全遵循了自由市场的原则，对等交换、钱货两讫。只要顾客能付起足够的代价，他想买什么都可以——义体、武器、人命，当然活体人也行，拆开的活体人包括在内。
张天心还是套着那件工作服。虚名好办事，工厂的大logo就印在下摆上，他一个人贸然闯入黑市，人生地不熟又出手阔绰，起码有一个能被识别的身份标志，好歹叫那些人不要把他当成送上门来的肉猪。
当晚7点整。
张天心已经打扮得人模狗样，在不夜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徘徊了两个钟。他现在大概位于城市的中高处，这里有着一个巨大的夜景装置平台。酒会的地点就在平台对面的更高层中，而他在这里等待男主的飞行器接驳入港。
他俩不对头是不对头，但张天心也不是说真的要一个人硬着头皮就上了。反正他给谢尔比发邮件问宫修明今天晚上的行程的时候都抄送了对方，既然谢尔比能回他具体的抵达时间就是说明有男主的默许授意。他假男主威合情合理，两个人现在是上下级，又一同经历过刺杀，在第三方眼中绝对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与其给他们机会各个击破，不如大摇大摆一起送上门去。
他溜溜达达反复确认四周可以撤退的路线，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表。最后五分钟过，一架轻灵安静的流线型飞行器无声无息地滑行降落到了接驳平台上，通体呈现一种浅淡的灰蓝色，品味不错，起码不像这座城市的灯光一样聒噪。
宫修明出来了，不知是他的第六感还是某种警觉习性，遥遥往张天心站在这个隐蔽角落看了一眼。
啧。
张天心知道他肯定是不会等自己，快走两步追上去。等真的走到他附近，又想退到一边。
人靠衣装马靠鞍，但他就算上下都拾掇齐整，也不想站在一个一米九的希腊雕塑旁边自取其辱。不需要第三视角的路人告知，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多半看上去像男频文里龙傲天边上不起眼的开门小弟。
“准备了点什么？”
宫修明突然开口问。
“？”
“谢尔比说你把划拨资金刷空了。”
“我靠，转到我Id下之后难道不就是个人隐私了吗？你们居然还能掌握员工流水？”
“不夜城在我们眼里可没什么秘密。”
“我们”两个字音很重，张天心大喇喇翻了个白眼，说道：“一把匕首两把枪四个弹匣一打催泪弹，生物神经毒气弹转了半天只翻到一个，所以配套的防毒面具也只有一个，你先自求多福吧，我看它覆盖范围挺大的。”
宫修明沉默了半分钟，困惑道：“你准备清场吗？”
“我这是面对潜在危险的合理反应，这次可没有生命舱当盾牌用。”
短短几句话，他们已经进入了升降器。商业区和他们工业区不同，这里的升降器遍体都是浮夸的淡金色，地面甚至泛着火彩。张天心瞟了两眼眼睛痛，把视线移开，抬头一看，又被顶部的真钻光芒痛击。
“万恶的资本主义……”
男主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今晚的资本家还挺多。”升降器的半透门向两边无声滑开，他率先走出去，丢下一句话，“你暂时可以放心了，收好你的武装设备吧，今晚不会有大范围的火力攻击——除非有什么人想一鼓作气把整座不夜城从地图上抹掉。”
张天心紧随其后，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大厅的空中悬浮平台上。确实，这会儿一眼望过去，还真的都是资本家——密密麻麻的资本家。
最高端的、最先进的义体植入、材料和医美技术，打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宛如模具直接浇筑出来的精致假人。
每个人看上去都是100%纯天然的健全躯体，但张天心知道，能够做到如此无瑕程度的，只有全覆盖的仿真皮。
当然他们对仿真皮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见解——自然人就是这些资本家认知的天花板了吗？那必不可能。
浅金色的头发、五彩斑斓的黑发、被宝石和贵金属点缀的荧光发，小麦色肌肤、幽蓝色的皮肤、液体金属质感的皮肤……
还真别说，有的配色挺宝石之国的。
当然这个身体比例设计的也很相符就是了。
张天心一瞬间觉察出自己和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来，他不大想再跟着宫修明去社交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在他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我有个主意。”他轻声道。
“什么？”
“您先去忙吧。”
张天心一改对待男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突然间谦恭起来，微微倾身道：“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宫修明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一瞬间无言以对。
“……布草间应该在楼下，那里有一个正在倒香槟的服务生，我去问他要酒。”
“那您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如果不是顾及形象，宫修明现在也很想翻个白眼……这就是玉维真精挑细选出来的合作对象吗？为什么想一出是一出，事先什么预案都没有做，站在这里就直接演上了。幸好不是他的嫡系员工。
但是从玉维真的考量角度，或许这个人的演技可称优秀，反应速度也够快。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张天心就消失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宫修明在楼上寒暄一圈，加了几个人联系方式，和几个关系不错的熟人短短聊了几句，这才施施然下楼。他们一开始选定的那个服务生还站在那里，丝毫不知道自己霉运加身，宫修明对此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怀，走过去问他要无酒精饮料。
是的，他确实没有打算摄入任何酒精，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而是说今晚这个情况，万一真的要发生什么，他希望自己能发挥出完全的战斗力以避免事态扩大。因为他粗略一逛，和熟人交换完信息，发现这个场地几乎已经聚集了整座不夜城最显赫的那一批人的年轻一代。继承人们济济一堂，倘若被一网打尽……随之而来的阴谋论，被挑动和分裂的各方势力、避无可避的战争……
这个世界绝不能就此自然崩塌。
他也问过，除了他和张天心手上那两份不明来路的电子请柬，其余人等全都是通过正常途径受邀的，这也只是个正常的商业活动、商务酒会罢了。
真是个明晃晃的，不怕他们不咬的饵料。
三分钟后，原本的服务生已经换上一张新面孔。他和张天心的身材大体相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质上大相径庭。
“因为我是个社畜。”张天心恭敬说道，“好了，赶紧走，别在我这里停留多久，我要专注我的角色扮演了。我现在只是一个疲惫的服务生，您行行好别刁难我，小心我给亲爱的玉先生发邮件投诉。”
此话一出，结果等同于告诉宫修明，这一类的邮件他已经发过了。
“……我突然有个猜测。”
男主忽而慢吞吞道。
“我们的拉齐一下信息颗粒度——他的说法都是最近在忙，对吗？”
“这种场合……”
两个人一同环顾四周。
“这么可疑的场合，不至于不出现吧？”
还是说，不方便以原本的身份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