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宿主一整个上午毫无行动、玩了7把扫雷、用纸本文件垒大楼的原因?”
“可是这个键盘敲得我腱鞘炎要复发了。”张天心辩解道,“没有不尊重你劳动成果的意思。”
哈哈一时不察小天才手表已经下载了3个多G的地图信息。上个世界的全息地图模块被绑定成了永久道具,而具体操作需要系统和宿主的共同探索——然后张天心大门不出,996一个统勤恳搜集。
他赶紧起身伸了个懒腰对996道:“吃个午饭我们就开始——卧槽对面那楼是不是炸了?”
“宿主它已经冒了两个小时烟了。”
真是神奇他居然能从人工智能的反馈中感受到一丝飘渺的幽怨……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吗,怎么我们公司没接到疏散通知还是我这次设置投放的对象人缘很差?
哦哦原来这种事很常见没必要撤离啊。
他心情沉重地掏出午餐袋子,看到一个干瘪的三明治后欲哭无泪。
张天心叼着石头一样的面包片,化悲愤为动力开始看公司的三维立体图,上上下下找了半天没找着熟悉名字。
“这不应该呀……”
小天才手表急人之所急,向桌面上已经成为建材的早间新闻报投去光束。张天心会意地抽出房顶展开,头版头条——哦呀杀身之仇。
“996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他死气沉沉地棒读道。
之所以宫修明在这个世界没成为张天心的公司董事,是因为企业管理层这个职业在“罪恶都市”显得太小打小闹了。普通公司老板不大能登慈善晚宴之堂,而某某艺术基金的主理人会被众星捧月地围拱在版面正中央,四周用错综复杂的线条勾勒出他的财富版图和人际关系。好端端一个早间新闻做得像花边小报……
即便是黑白肖像,他也不大想直视这位旧识。
人的财富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就失去意义,只能看作纸面数字。张天心研究了一会儿措辞,发现记者对这些公众人物的感情和买卖动向津津乐道,更深一层的东西就含糊其辞。他被迫得知男主至今仍是这里最负盛名的钻石王老五,父母早逝,有一位教父帮助打理家业,拥有西区最多的土地和最大的私人庄园——好熟悉的感觉啊,他还喜欢购买稀有的高科技产品,名下有矿业、金属冶炼厂和最庞大的豪车收藏。
“那他会不会夜里打灯上班,戴上面具开着豪车出现在街头巷尾用肉身维持秩序?”他问系统,“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体系吗,我在期待一个小丑女或者毒藤女什么的,显而易见我是dc厨啊……”
张天心往后翻阅试图找到社会治安专栏,发现城市真的存在自治义警队伍,但是没有超能力,也没有蝙蝠灯。罪犯行事也较为正常,偷盗抢劫绑架杀人爆炸案,出身贫民窟帮派或者从别的城市流窜而来,没有被神经毒气荼毒或者统一精神病院进修什么的。就是犯罪频率高了点,没办法经济滞胀期嘛。
也行,也挺好……如果宫修明真的选择成为单人骑义警才可怕,那种握枪的熟练度显然和不杀原则毫无关联,世界上什么比英雄的敌人可怕?堕落黑化版英雄——童年噩梦狂笑之蝠和那一枪给张天心带来的震撼不相上下。他胸口又痛起来了。
下午三点,资本主义的工人张天心下班了。他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小天才手表检测到宿主压力骤减,于是建议他趁早开始进行探索活动。
“我要去唐人街。”他宣告道,“甜酸鸡我也认了,我确信家里只有干巴面包在等我。说起来那边现在是不是商会的地盘?”
——不是商会是帮派啊!
他战战兢兢地自选了八珍豆腐、宫保鸡丁和炒饭,端着餐盘在一群老少中青美式圆寸的包围中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先掰开签语饼查看今日运势。
“好兆头~[爱心]”
这和谢谢惠顾有什么区别?
小天才手表显示压力值飙升红线。张天心顶着各色目光把头埋进餐盘一顿苦吃,发现其实味道还可以,中途老板娘还送了一瓶汽水,说平时不太能看到相同面孔的白领来光顾生意,你一定挣得不少吧?
他留下一沓小费落荒而逃。
“等等宿主等等等等等等!”
张天心说你要开机吗什么等等等,小天才说监测到可探索区域。张天心匪夷所思道你确定要我在这里探索?你先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他战战兢兢地在一家古董店门口停下脚步,发现人家就叫“Good omens”。
“我猜推门进去会有个天使在旧书堆里等着我……”
他舔了舔下嘴唇,在铜铃的轻响中踏入这间看起来尘封了半个世纪却依然挂着“正在营业”牌子的破旧店面。
空无一人。
“看起来你好像有位客人。”
风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伴随着门扉的开合发出流淌过几个世纪的声音,即便来人已经在楼下杂乱紧密的货架间转了一圈,仍有袅袅的尾调盘旋在同样古旧的烛台和置物架间。
老主顾好奇地探头去,他发现这位神秘的店主只是瞥了一眼桌面一个稀奇古怪的摆件,便漠不关心地收回了视线。难道他的真身是能通过水晶球看透未来的巫师?
结果他只看到一块不规则的镜面。
“改造潜望镜,你知道,潜水艇用来了望的东西。”他耸了耸肩,“我大多数时间不想同陌生人打交道。”
所以也是经由共同的朋友介绍,收藏家才能结识这位店主。犹记得那天在水烟俱乐部,倚靠在紫红色花纹软褥子上吞云吐雾的同僚之间,突然开始传念一个名字。
他从那些缭绕的烟雾之间现身时,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纷纷站起身来,试图和他寒暄。
“为什么不装个摄像头呢?你知道的,中央大道的那些店家苦于抢劫和偷盗案很久了,他们花重金聘用了保全专家,那些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金碧辉煌的内饰打孔、埋线,装上据说最先进的监控设备。”
“我倒不认为会真有人不长眼到要来偷窃这家寒酸破败的小店。”
“哈!哈!这话也只有你说得出来!”收藏家大笑着摇了摇头,很想拍拍他的肩——但没有任何人被允许打搅店主的创作,因而他只能感慨道:“玉老板啊。”
玉维真正在制作一幅宝石拼贴画,他的素材来自这间“寒酸破败”小店的各个角落,蒙尘的首饰盒、锈蚀的保险箱、浸染血迹的燕尾服口袋……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不再以被镶嵌的主体出现,而是随意地根据色系组合,落在骆马绒的披肩上为之增光。
他眼窝中按了一块单片眼镜,正微微后仰观察作品在自然光下的肉眼效果;嘴里叼着笔还是工具,收藏家说不明白,但必然要赞扬这在倜傥上更胜邦德一筹的仪态,以及尽管他不愿承认,可注意力早已悄悄转向了玉维真微张的嘴唇与露出一星半点的贝齿。
——他那天也只是身着寻常休闲装,出现在一群腰围同财富同样可观的绅士之间,一刹那所有的金装都不足够体面。
收藏家听说他是一位来自东方的艺术家,这当然不容置疑。他和那些高校中东方面孔的留学生不同,举头投足气韵自若,最初确实令人揣测他是哪位贵族的遗民。可后来他们又坚信他不曾受过这方土地资本主义流毒的浸染,因为玉维真始终疏离、冷淡,如同博物馆中那些极致人工的作品,一路流离、漂洋过海,即便安置在射灯的中心,在第一眼的惊艳过后,就心照不宣——这里不是他的来处。
玉维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事实上,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一名艺术家。他只是这间老旧的古董店的店主而已。
多数时间,他都在阁楼里煮茶、调香,做一些手工。工作台上除了毛皮、各色石头,还有女巫的汤剂方子与食谱。电视白天黑夜断断续续地开着,播放情景喜剧、夜间成人节目或者时下流行的电影。如果是火热的歌星,玉维真会视情况而定起身做一些清洁。他在这个繁华都市过着五十年前的生活,偶尔应付出高价订购作品的主顾——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来进货还是单纯来和他聊一个下午的天。
反正他在他们进店的时候才开工,这些人也不会说什么。用于净化和清洁的鼠尾草和茴香也不能把他们从他的躺椅中驱赶出去。所以就这样吧。他们偶尔也会带来一些有趣的东西或者消息,给他平静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或者是麻烦。
麻烦本人还在楼下无头苍蝇般乱撞,玉维真有点想起身再点燃一些鼠尾草……今天天气很好,宝石的颜色也鲜亮,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他镶上了最后一颗玫瑰切的小钻作为收尾,转向他耐心的客人道:“或许……您愿意去帮我换上打烊的牌子?我的工作还没完成,暂时不想在给您的作品上分心呢。”
受邀的客人立刻从躺椅上发射出去,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去驱逐不速之客。他精心塑过型的头发与他的时髦夹克相得益彰,宛若一条油光水滑、壮志踌躇的本地猎犬。
只可惜,就在玉维真提出请求的下一秒,楼下传来了一声不可忽视的脆响——一小笔财富化为乌有的丧钟。
玉维真轻轻叹了口气。
好像……的时候,他总是会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