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么说了半分钟废话，升降器像微波炉一样“叮”地打开门，玉维真也干脆利落挂掉了通讯。难以形容张天心此刻的心情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差了，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升降器合上门，无声无息的从他背后沉下去。
事已至此，既然玉维真都那么说了，要不还是先去吃饭吧？
他走走停停地溜达回工位，窝在位置上打开办公系统，毫不意外地发现，即使是这种高科技世代，办公系统做的还是跟屎一样，有种从土里刨出来的难用。
他难得升起了一点恶心男主的趣味，拨拉了半天找到特殊材料申请系统，审核人越级标注成他，研发材料分类里选其他，备注冷藏柜收集物，申请理由写“特需，面谈”，点击提交，等待宫修明被办公消息推到这条，然后来找他对质。
对方足够聪明、心里又有数的情况下，应该能想到什么叫做“特需”吧，呵呵。
他承认他就是扯着鸡毛当令箭了，能怎么着？
搞完这一套，他的心情是真的有在变好，又从工位弹起来，摩拳擦掌去食堂整点饭吃。
一搜索发现工厂没食堂，只有营养液配给处。不过像高级工程师和顾问之类的倒是有权限回总部食堂吃饭，他这不就来了嘛。
说不定还能直接去男主办公室顺走玉维真承诺给他的“庆祝礼物”。
想到这里张天心也不觉得走程序麻烦了，当即邮件给肖经理提出自己的诉求，拔腿就往人力那边走。办公消息永远没有面谈来的快，反正只是注册个用餐许可而已，相信对方不会为难他的——虽然也有可能造成他个人形象的损失。
一刻钟之后，他就站在了原路返回的升降器中，脚尖轻轻一下又一下点着地面，就差哼首歌了。
其实正如他所想，原本正在开会的宫修明看到工作列表里弹出的红点，眼角抽了抽。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待办工作能有什么好事？不过人在会议中总要找点别的事来干，他的手代替他的大脑工作，下意识就点开了。
张天心的头像先跳了出来。
不祥的预感从出现到成真的速度太快，快到宫修明一时间无言以对，抖了抖手指又想把这玩意儿关上，一抬眼发现整室安静，汇报工作的某个经理正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以为领导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他那个要点下去的手指停住了，硬生生在空中转变方向稍微上扬划拉了一下，又冲对方点点头，示意继续往下说。
这个动作也把整个消息页面拉长铺开，简短的特殊材料审批需求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今天负责工作汇报的经理眼前一黑又一黑，实在不明白宫先生到底是对哪个方面不满意，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点自己？卧槽他看上去神色都不对了，自己的这份事业不会就要止步于此吧？
宫修明当然能读出潜台词，所有的。
他此刻非常想冷笑，碍于场合，充其量也只是轻哼一声。结果还是有碍了场合，业务部的经理明明已经是中高层领导，此刻看起来都快厥过去了。
他只能按捺住不满，八风不动地安抚道：“没事，挺好的，这个版本不用改了，你先继续。”
还面谈呢，难道他看不出来张天心是什么居心？他又划了一下，直接给他审批通过，回头决定叫助理帮忙随便拿一个送过去，省的两个人碰上再影响自己心情。
眼不见心不烦。
张天心不知道自己的申请已经飞速流转到谢尔比那里去了，他正在研究总部的食堂菜单——与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是承包制私厨。万恶的有钱人啊，你们这也吃的太好了。早中晚三餐中途两顿茶歇外加持续一整夜的酒水与夜宵供应，24小时不间断有人在厨房值守，就为了让他们能随时点单？看这个美轮美奂的菜单设计风格，似乎还是随时令轮换的……这个完全看不到绿色的城市还讲究时令呢。张天心也没想到，进入到这个小世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绿色，居然会是在一份电子菜单上。
搞得他有点想吃顿全素。
不过最后还是秉持着对自己身体负责的态度详细拉出了一条单子，七大营养素俱全，中西合璧汉洋折衷，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准备吃到扶着墙出去。
结果冷盘之后随着热菜上来了一瓶酒。
“这是？”
他记得他没点佐餐啊。
冰酒桶下面倒是压了一张卡片。他摘掉刚刚为了吃松叶蟹腿套上的手套，把还没被浸湿的木纹纸小卡拖出来一看，落款写的谢尔比，心下顿时了然。
“x的敷衍我？”
这个酒的色泽也不怎么样，完全闻不出香气，标签也脏污了，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摸出来的？宫先生这个助理的水平不怎么样啊。
他冷笑一声，饭也不吃了，掏出通讯器开始十指如飞地打字。虽然对方不一定能接通讯，但是不影响他告御状——这死人可算犯到他手上了，之前还寻思说欠他个救命的人情，不过也勉勉强强可以和之前他开的那一枪抵消，再给我仗着自己是老板不把手下员工当人呢？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之他现在可是最顶上那条鱼罩着的！
他就这样在美食的包围中洋洋洒洒写完一篇檄文，发泄掉心中郁气，甚至有点吃饱了。
唉，浪费又不太好。
最后还是开了那瓶佐餐，无他，总觉得自己这通常消息发出去，日后必然还有机会从男主那里薅到点别的回来，不喝白不喝吧就，反正男主自己是没机会喝了。
于是想起玉维真要他交代的事情，再次不怀好意地提了工单。
宫修明的这场会议还是以草草结束告终。他就不该养成这种随时随地及时处理工作的好习惯，看到新工作消息的一刹那，他的脸色你就没控制住再次沉下去。为了不给员工造成终生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仁慈的老板大手一挥说汇报没问题这次不必再改，把所有人和全息影像都放出会议室，对着新工单兀自冷笑。
“面谈”面谈面谈面谈，没见过这么一心求死往枪口上撞的。
助理谢尔比今天相当之困惑。他成为宫修明的私助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位上司。他是个人不错、能力也颇为出色的富家子弟，绝不是那种只知道纸醉金迷的信托宝贝。和这家公司的大多数中高层比起来，宫修明的工作时长几乎可以让他称得上劳模——然而他又不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员工。这怎么能不真心实意地说一句好老板呢？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大方且宽容的老板，还有能被人气得挂脸的时候。
不知道这位张博士又是何方神圣？总不能背景还要更硬一些？那为什么又屈尊去工厂里做一个普通顾问？老板都掏出办公室里的东西给他了……虽然必然比不上老板自己的私库，他俩也没熟悉到说给就给的地步吧？
张博士可是刚入职。
不过他又是和老板一起到公司的。
谢尔比此刻灵光一现，意识到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张天心是宫先生的远房长辈！
他自以为悟到了某种真相，于是问道：“需要我把您今天下午的coffee time约给他吗？之前谈的远程磋商可以挪到两天后。”
“约吧。”
宫修明自然是不知道他脑子里过了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冷声道。
三个小时后，张天心还没溜达着消耗完自己的早午饭，又被恭恭敬敬迎上了总部。别的不谈，看红毛谢尔比这个亲切热心的态度他真是身心舒畅，真希望宫修明也能和他的助理学习一下。
助理这次没用智能端茶倒水，自己亲手送了咖啡和茶歇以表重视——表老板的重视，退出去之后还万分贴心地把门也带上了。
他反正是没能亲眼见证老板和老板“远房长辈”眼神中的刀光剑影。
“多谢您的饮料哈。”张天心率先发起嘲讽，“不错的小甜水，没想到您是这个品味。”
“不客气，我也猜你的口味是这样，这款……”
他显然不知道谢尔比拿了瓶什么，还要装模作样想一下来强调他“不记得”这件事，来阴阳回去。
“性价比比较高，适合你。”
第一轮，两个人功力相当，扯平。
不过他们也都意识到两个加起来或许有了成百上千岁的男的在这里纠结一瓶酒的事不成熟且不体面，互相多瞪了几秒便偃旗息鼓。
“玉维真托我给你带话。”
他把重心咬在“托我”两个字，努力藏住自得的一丝语气——不是真的要藏。
“他说该来的总会来，叫你别再逃避了。”
“逃避？”
看起来宫修明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
他重复了一遍。
“逃避什么？”
“谁知道你？”张天心不欲多留，话带到拔腿就想走，临了到门口又想起一句话来。
“还有——”
还有什么？
他俩的新通讯同时弹了出来，倒不是谁的紧急联系人在发力。
两张没头没尾的电子请柬就这样再次贴在了眼前。
——酒会。
张天心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