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户，大势倾轧，迫不得已。”
听着对方的回答，赵凌颇有些感慨的笑了笑。
两头下注。
枭家家主一脉，押注鹿台。
枭奇山一脉，押注宫牧原。
宫牧原若是回来，驱逐鹿台，至少还有枭奇山一脉来延续枭家血脉。
宫牧原若是回不来，枭家主脉就继续壮大……而且有枭半城留在外面的主脉，至少他枭奇山的血脉，还是可以延续的。
呵。
延续千年的大家族……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赵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皱着眉头看了看对方：“你就不怕鹿台的人来查这九幽狱吗？看到你连困神钉都没有，不起疑心？”
枭奇山颇显从容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古之德是聪明人，非常聪明……某要是真的惨兮兮的，跪在地上，折磨得不像样子什么的，他反而会怀疑我们是不是苦肉计了……现在，少家主半江出于对我这个二叔的敬意，不给我上刑，让我活得舒服点，在古之德面前，反倒会更可信。很多时候……孝与义，反倒比恨与怨更来得可信。”
茶香袅袅。
赵凌看了看茶壶升腾起来的雾气。
“嗯。”他点了点头，认可道：“博同情。”
额？
枭奇山一愣。
博同情……笑了笑后，他举起茶杯，认同道：“阁下此言有理，嗯……就是博同情。”
以茶代酒，他一饮而尽。
赵凌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枭二爷……为何就不怀疑我是古之德派来的呢？”派来试探你的呢？
枭奇山双手拢入袖中，轻声道：“无需试探，都一样。”
赵凌眉头皱起。
枭奇山身体后靠了一下，直视赵凌，笑笑道：“都一样……我和叛乱的这一半的枭家人，都在狱中了，这就是等同于我们已经把头伸到了古之德的屠刀之下了。”
“他怀疑我们……无非就是杀了我们……”枭奇山声音平静，“他杀了我们这一半枭家人……如果凰天帝陛下回来了，看在我们这一半死了的枭家人的份上，他总是要给另一半枭家人留个后的……所以，其实不管古之德怀不怀疑我们……只要有一半的枭家人叛了……那就总有一半的枭家人能活下来……”
死一半，活一半……
“小门小户，大势倾轧……”他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摊了摊手笑道：“总是要死一半的。”
茶杯内，茶水回旋。
赵凌眼睛盯着石桌的桌面，微微沉默着。
阳谋。
很悲凉的阳谋。
赵凌身体后靠，轻声问道：“枭前辈，我想救宫妙妙殿下……打算在这个九幽狱里，大闹一场，放些人出来帮我，你觉得，我该放哪些人？”
牢房内一静。
沉默良久后，枭奇山坦然低头一笑。
“多谢阁下信任。”
旋即，他从石桌桌面一旁提起一支笔，又在石桌上铺开一张纸，沙沙的写字声瞬间响起：
“九幽狱有五层，一层到三层阁下都是可以放出来的，他们都是大奸大恶之辈，求生心思强，但肯定会各自为战……只能用来扰乱枭家军阵线，不可倚重。乌合之众……”
“第四层中，大约在壹玖号牢房之后，是我们枭家叛乱之辈里……一些不知枭家根本谋划的年轻儿郎，阁下可以倚重，但他们大抵天份不高，修为最高也不过筑基中期……若是真有几人能跟阁下闯出这九幽狱，倒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赵凌点点头：“好。”
“第四层，壹玖之前的牢房，其中一人名李长风，阁下稍待可以见见，或可倚重。但书呆子气重，不堪大用。”
枭奇山提笔写下：‘壹肆，李长风，两可之间。’
“第四层，壹贰牢房，关押着一星海寇，金丹巅峰，能驾驭星舟，或可有用……”
“第五层，想必皇甫将军，阁下？”他抬头看着赵凌。
赵凌点头道：“已经见过了。”
“好。”枭奇山继续道：“皇甫将军旧部已亡，可令皇甫将军驱使刚刚第四层的那一方枭家人，作为主力……但只可逃，不可战，战则必亡，反倒不可拖延时间。”
嗯……赵凌点点头，这点倒是和他想的不谋而合。
“第五层地字牢房内，有几人为元婴……当可大用，有皇甫将军镇压，逃出丹水洞天前，当无碍……”
“第五层玄字牢房内，都是和某一样，金丹以上的枭家叛匪，这部分人放之无用，我等早已心存死志……”
“枭家，东南角为九幽狱，北边驻扎着铁鸮营，由谢文渊统领，此人元婴初期，丹水洞天中人，为人谨慎小心……家兄离开丹水洞天前，将九转琉璃台托付于他……此宝可解困神钉……”
“破甲卫有三千修士，驻扎在城墙四周……西南角当为突破口，因为此地距离谢文渊最远……”
“一层到三层的乌合之众逃窜突破城池时，铁鸮营和破甲卫兵力当被分散……可教唆他们从南边和西边城墙突破……进一步分散破甲卫兵力……”
“靖武司是古之德统属，俱是武修，气血极为强横……可令皇甫将军率人突破西南角，调离谢文渊和靖武司……”
……
申时一刻。
茶茗已凉多时。
赵凌收起枭奇山写就的一张张纸，眼眸一抬：“枭前辈，真不欲一起突围？”
枭奇山摇了摇头，向赵凌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一双手：“五年前叛乱时，某这双手上便已经沾染了太多枭家人的鲜血了……奇山的责任已经尽到，现如今，只希望奇山一死后，将来天帝陛下……或能给我枭家多留几条血脉……”
枭奇山吐出一口气，眼帘一低。
若非当年画圣顾千秋倒戈……
若非顾千秋同鹿台一起，暗算丹水道君、暗算老祖枭思思……
枭家……
又何至于此……
旋即，枭奇山站起身，朝赵凌躬身一礼道：“枭家……愧对凰天帝陛下……愧对妙妙殿下……有劳阁下，相救殿下于囹圄。”
赵凌站起身，郑重抱拳道：“枭前辈放心。”
临别前。
“枭前辈……关于半城兄……”
赵凌轻声道：“在某离开时，会带着半城兄一起离开……枭前辈请放心。”
枭奇山身子颤了一下，没有起身。
他轻轻闭上眼睛。
枭半城是他儿子。
他知道，在枭半城决定相救宫妙妙之刻起，就已注定，儿子……也已是将死之人。
“多谢阁下……”他声音嘶哑。
牢房内静谧无声。
抬头后枭奇山才发现，原来对方已消失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