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喧嚣渐渐平息,血腥气在晨风中慢慢飘散。
聚义厅内,柳家小姐柳明珠,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身边的老管家王妈也是面无人色。
她们看着端坐在虎皮椅上、面色阴沉的谢云樊,以及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却气场强大的似锦,只觉得心胆俱裂。
尤其是柳明珠,她昨晚还吹嘘自家和九千岁是“忘年交”,此刻正主就在眼前,那阴鸷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她差点当场尿裤子。
“柳明珠?”谢云樊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碴摩擦,“江南首富柳百万的独女?”
柳明珠吓得一个激灵,连连磕头:“是、是民女柳明珠!参见九千岁!参见……参见大人!”
她不知道似锦的身份,但看气度绝非寻常,只能含糊称呼。
“你昨晚,不是还说本督是你爹的‘忘年交’,一起喝过酒吗?”谢云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本督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谢云樊像是逗老鼠的猫,不紧不慢。
柳明珠魂飞魄散,哭喊道:“千岁爷饶命!民女那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是为了吓唬那些土匪的!民女该死!民女该死!”
老管家王妈也磕头如捣蒜:“千岁爷明鉴!我家小姐年幼无知,口无遮拦!绝无冒犯之意啊!”
谢云樊冷哼一声,没再理会她的丑态,转而看向似锦。
似锦:“柳小姐,不必惊慌。我们并非土匪,乃朝廷钦差,剿匪至此。”
柳明珠一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似锦,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稍稍安心,但依旧害怕:“钦、钦差大人?”
“起来说话。”似锦道。
柳明珠和王妈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不敢抬头。
“柳小姐,”似锦问道,“你方才说,你家是江南首富,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甚至…与京中权贵也有往来?”
柳明珠闻言,以为似锦看中了她的家财,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大人!我家确实有些产业!只要大人能护送民女安全回家,我爹必有重谢!金山银山,随大人开口!”
似锦微微蹙眉,打断她:“本官不图你的钱财。只问你,你家生意,主要做哪些?与京中哪些人家有往来?”
柳明珠见似锦不为钱财所动,心中更慌,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答道:“回大人,我家主要做绸缎、茶叶和漕运生意。京中与几家王府、侯府有些生意往来,但都是正常的买卖,绝无勾结啊大人!”
“漕运?”似锦眸光一闪,“可是掌管京杭运河漕粮转运的漕运?”
“是的。”柳明珠点头,“我家有十几条大船,常年跑漕运。”
谢云樊在一旁听着,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漕运!这可是关系到京城命脉的关键环节!油水极大,也极易被各方势力渗透!
似锦继续问道:“近年来,漕运可还顺畅?可有遇到什么异常之事?或者,与北境有什么特别的往来?”
“北境?”柳明珠茫然地摇摇头,“漕运主要是南粮北运,供给京城和北方边军。北境苦寒,没什么特产,往来不多……异常嘛……”她努力回想,“好像最近一年,漕帮换了个新帮主,规矩变了不少,押运的货物检查也严了许多,运费也涨了……我爹为这事还抱怨过几次。”
漕帮新帮主?规矩变严?
似锦和谢云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看似寻常的商业变动,背后可能隐藏着不寻常的意味。
“你可知新帮主是什么来历?”谢云樊冷声问道。
柳明珠吓得一缩:“不清楚!只听我爹说,好像是京里某位大人物推荐来的,手腕很硬。”
京里的大人物推荐?
线索似乎又隐隐指向了京城!
似锦沉吟片刻,换了个话题:“柳小姐,你此次北上,所谓何事?”
柳明珠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说我整天在家游手好闲,让我跟着商队出来历练历练,学学做生意,没想到第一次就……”说着又要哭。
似锦看着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中了然。这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千金,所知有限,但她的身份和家世,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柳小姐,”似锦语气放缓了些,“此次剿匪,你也算有功。本官会派人护送你安全返回江南。”
柳明珠大喜过望:“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过,”似锦话锋一转,“回到江南后,还望柳小姐和你父亲,能多多留意漕运和京中往来的异常情况。若发现什么,可通过可靠途径,报于本官知晓。”
说着,她示意侍卫递给柳明珠一枚看似普通、实则内有玄机的玉佩:“以此玉佩为信物。”
柳明珠接过玉佩,似懂非懂,但只要能活命回家,什么都答应:“是是是!民女一定谨记大人吩咐!一定让我爹多多留意!”
似锦点了点头,对侍卫道:“送柳小姐和她的人去厢房休息,好生照看。待此地事宜处理完毕,便护送她们南下。”
“是!”
柳明珠千恩万谢地跟着侍卫走了。
厅内只剩下似锦和谢云樊二人。
“漕运……”谢云樊指尖敲击着扶手,眼神阴冷,“若真有人在此做手脚,卡住京城粮草命脉,其心可诛!”
似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缓缓道:“黑风寨被端,幕后之人定会警觉。接下来,我们的回京之路,恐怕会更加凶险。”
“怕什么?”谢云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玄色衣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督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转头看向似锦,目光深邃:“倒是殿下,似乎对漕运之事,格外上心?”
似锦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京城安危,关乎国本。漕运乃重中之重,自然要上心。”
谢云樊盯着她清冷的侧脸,心中那种探究欲再次升起。这个女人,心思深沉,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她真的只是为了朝廷?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黑风寨的缴获?”他换了个话题。
似锦转过身:“粮草军械,清点造册,一部分就地分发给了被掳上山的苦命人作为盘缠,一部分充作军资,由新任铁壁关守将派人接收,用于加固边防。至于这些土匪俘虏按律处置便是。”
她的安排,条理清晰,合情合理,既安抚了民心,又增强了边防,还依法办事,让人挑不出错处。
谢云樊深深看了她一眼:“殿下思虑周全。”
*
三日后,黑风寨事宜处理完毕。
似锦和谢云樊决定再次分头行动,以迷惑可能的敌人。
谢云樊率领大部分东厂番子和禁军,押解着土匪俘虏,大张旗鼓地走官道回京,吸引注意力。
而似锦,则带着少数几名精锐侍卫,易容成普通的商旅,护送着柳明珠主仆,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临行前,谢云樊将一块东厂最高级别的调兵令牌塞到似锦手中,语气生硬:“拿着!遇到麻烦,亮出此牌,可调沿途东厂暗桩相助,别死在外头。”
似锦看着手中冰冷的令牌,又看了看谢云樊那副别扭的样子,弯了弯唇:“多谢。九千岁也保重。”
谢云樊冷哼一声,转身跃上马背,玄色大氅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带着大队人马,头也不回地朝着官道方向疾驰而去,耳朵却不知不觉红了。
似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对身边的侍卫道:“出发。”
两拨人马,背道而驰,却怀着同样的目标,踏上了布满荆棘的回京之路。
前方的阴谋迷雾,愈发浓重。
而似锦不知道的是,在她南下后不久,一封关于“皇太女与九千岁勾结,意图染指漕运,图谋不轨”的密折,已经悄然送入了凤帝上官凰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