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神殿。
重云看着君墨寒凝聚出实体冰棱送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搞这么麻烦?直接神念吼一嗓子不就完了……”但随即又嘿嘿一笑,至少没打起来。
他再次无视了殿内堪比万年冰窟的低温,和神座上那位散发着“闲人退避”气息的杀神,悠哉地踱步到靠窗的巨大玄晶长桌旁。
这桌子线条冷硬简约,透着亘古不化的寒意。重云毫不讲究地坐上主位旁一张同样材质、能冻僵普通仙人的石凳,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大手一挥,一坛比他头颅还大、黑陶身上烙印着咆哮魔神图案的烈酒“砰”地砸在桌面上,震得桌面上覆盖的细碎玄冰都跳了起来。
拍开封泥,浓郁得化不开、隐隐形成黑色魔龙虚影的酒香瞬间爆发开来,极其霸道地开始侵蚀神殿的冰寒空间。冰与魔的酒气相互绞杀、湮灭,发出低沉嘶鸣。
“呼……舒服!”重云抱起酒坛,仰头豪饮,深红色的酒浆如岩浆倒灌,顺着他的虬髯和甲胄缝隙流淌下来。
一抹嘴,他带着些许酒气看向神座:“喂!不下来坐坐?那疯女人肯定收到了!以她的性子,估计这会儿已经点齐人马在路上了!等她到了,我把最后一点具体布防图的拓片给了她,这事儿就算结了!啧啧,一座城啊,够她转移注意力了。”他语气轻松,仿佛送出去的不是一座恶魔巢穴,而是一座破烂山门。
君墨寒纹丝未动,眼帘微阖,周身的寒气似乎因为他专注“驱逐杂念”而稍稍凝实了几分,拒绝回应任何打扰。
神殿阴影里,天涯和孤夜默默看着一静一动的两位大佬,还有那坛散发着“此地禁止冰冻”气息的魔酒,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谁知道那位玄鱼帝尊,会以何种姿态登场?上一次是魔尊砸门,这一次……
时间在君墨寒的“冥思苦想”、重云的“对影成三人”和随侍们的“度日如年”中缓慢流淌。
突然!
没有任何狂暴的轰鸣,没有空间被蛮力撕开的动荡。
寂静!
一种极其突兀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瞬间笼罩了神殿!
紧接着,是一种被极度扭曲光线带来的空间波动感——神殿入口那厚重无比、刚刚自行修复了符文、仍在无声抗议之前创伤的神门,中心位置骤然亮起一个刺目无比的紫金色光点!
那光点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极致能量的……渗透!
无声无息间,那由无尽混沌神金铸造、烙印亿万神魔符文的神门中心,竟如同被融化的蜡油般向内部凹陷、软化!一个边缘光滑、还在流淌着熔融态神金的巨大圆形孔洞,凭空出现!
没有冲击波,没有碎片飞溅,只有一种焚毁万物的规则之力在无声蔓延!
滋——滋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法则层面互相湮灭、吞噬的细微而致命的低鸣!光影在疯狂扭曲,空气在无声湮灭!
在这法则碰撞的最前线,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熔融的门洞前。
紫金帝袍不再猎猎作响,而是温顺地垂落,每一根金丝都流动着内敛却足以焚毁星河的光芒。长发如瀑,不再狂舞,却仿佛燃烧凝固在静止的姿态中。她并未踏入门槛,只是悬停在熔融的门洞外,如同火焰核心孕育的神只。
云凝就站在那里。
她的面容无悲无怒,冰封一般的平静。但那紫金色的双眸,璀璨如两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目光平静地扫过神殿——先是落在那依旧高踞于神座之上、周身寒气越发浓郁、甚至拒绝与她对视的君墨寒身上,停顿了一瞬,毫无情绪;然后,目光转向窗边那个抱着酒坛、脸上还带着一丝“终于来了”的戏谑表情的重云。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法则湮灭的低鸣,如同凤凰的清鸣在寂静深渊回荡:
“东西,拿来。”
没有质问,没有怒吼,只有一句冰冷的索取。仿佛这座曾属于魔域的恶魔城,已是她囊中之物,只需交接手续。
重云脸上的戏谑微微一僵。他本以为会迎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痛骂或者质问,至少也该先算算前面的账……这女人,平静得有些可怕啊!
他放下酒坛,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什么。一直如同冰雕般的君墨寒却在此刻——微不可查地动弹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没有睁开眼,只是随意地、仿佛只是弹走一片落雪的尘埃般,抬起了搭在残缺扶手上的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知何时已然夹住了一枚薄如蝉翼、漆黑如渊、表面流动着诡异暗沉魔纹的鳞片!那鳞片上刻满了细密到极致、如同活物的路线图!
重云瞳孔一缩:那是他之前给君墨寒的恶魔城核心布防拓片!这老冰块……居然一声不吭帮他拿出来了?!
只见君墨寒的手指极其随意地一弹!
“咻!”
那枚漆黑魔鳞如同被赋予空间的权能,无视了殿内冰火激荡的法则乱流,划出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线,速度不快不慢,轨迹稳定得如同命运本身,径直飞向……云凝的面门!
不是攻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交接意味,更仿佛是想将那份牵扯着恶魔城信息的“烫手山芋”尽早脱手!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云凝紫金色的眸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轻微的诧异涟漪。她仿佛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方式。
但她终究是云凝。
那枚足以洞穿星辰的漆黑魔鳞飞到眼前三尺之时,她才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那白皙纤细的手指优雅地在空中画过一道玄奥轨迹,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魔鳞最中心的位置!
叮!
一声细微如同寒冰碎裂的轻响。
那蕴含狂暴魔纹的魔鳞瞬间被定格在她的指尖。一道神炎瞬间包裹上去,将那令人不适的深渊魔气瞬间炼化干净,只剩下纯粹透明的坐标信息烙印,无声无息地融入她的神念之中。
整个过程,迅捷、高效、无声。
冰棱送信,魔鳞交接。
高座上弹指送出,入口处抬掌接收。
自始至终,君墨寒和云凝两人,连眼神都未曾真正交汇。
空气,在这诡异的平静中,愈发凝滞。
重云张着嘴,看看左,又看看右,那坛子魔酒似乎都忘了喝。
他咂咂嘴,那被忽略的戏谑感猛地转化成了另一种强烈的存在感需求。
“嘿!”魔尊重重一拍桌子,震得酒液四溅,打破了那份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坐标有了!路线图也给了!”他站起身,魁伟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猩红的魔瞳闪烁着兴奋的战意和一点被忽略的小小不忿:
“那么…还在这儿干嘛?!疯女人!什么时候动手?老子魔域精锐随时就位!”
他指向君墨寒,“咱们三个联手!把这深渊臭水沟给它彻底掘了、碾碎了!送那些杂碎回归虚无!也算给这趟乱七八糟的破事…画个结实的句号!”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魔性威严,将三人的注意力,终于强硬地拉回到了那座等待毁灭的恶魔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