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镇天的身躯难以察觉地微微颤抖着,威严刚毅的面孔线条紧绷,那双足以粉碎星辰的眼瞳此刻死死地锁在妻子脸上,眼眶迅速泛起一圈深红。滚烫的液体在他眼中迅速凝聚,如同熔岩滚过,灼烫着眼眶。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绷紧如坚硬的岩石,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哽咽声。他猛地侧过身,宽厚的肩膀起伏不定,试图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激动泪意逼回去——不行!绝不能哭出声!任何一点震动,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惊醒她!他只能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依靠那一点细微的疼痛来转移几乎失控的情绪。
南宫锦星则像一根被骤然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豆大的泪珠完全不受控制,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他坚硬的手甲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剧烈地抽动着肩膀,极力吸气,却因为强行压制而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只能拼命摇头,不敢再看母亲一眼,唯恐多看一眼那失而复得的完美容颜,就会彻底崩溃,嚎啕大哭出来。他是战场上的铁血军神,此刻却像个迷途多年终于找到家门的孩子般脆弱。
即便是性格更沉稳内敛的南宫锦凌,此刻也浑身剧震。他猛地低下头,紧闭双眼,长长的剑眉紧紧锁在一起,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紧握的双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暴露的手背青筋虬结。滚烫的泪水同样汹涌而出,无声地沿着他英挺的脸颊快速滑落,滑过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在他早已被浸湿的深色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颤抖,却连一声呜咽都不敢泄出。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像一尊石柱,用尽一切意志力抗衡着那汹涌澎湃的、想要扑到床边、紧握住母亲的手的冲动。
整个沉香院,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只有玉床上澹台灵裳均匀、沉稳、有力而充满生机的呼吸声在轻轻回荡。这声音落在三个强忍泪水的男人耳中,如同世间最动听、也最折磨的仙乐,拉扯着他们的神经,考验着他们灵魂的韧性。
云凝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背脊似乎也放松了一线。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方才那最后的引导和神力的精细操控,虽然不像净化魂体时耗费本源,但对神念的消耗却是积少成多。连续半个月的高强度精微操作和最后这收关的精妙引导,榨干了她最后一点精力。
她转过身,眼神略显黯淡,但看向门口那三个情绪濒临崩溃边缘、却依旧强撑着不敢有丝毫动作的男人时,眼神中充满了理解与抚慰。
“父亲,大哥,二哥,”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异常清晰平稳,“娘亲…活过来了。她的本源、意识、肉身都已修复融合完毕,只是沉疴太久,魂体与肉身刚刚圆满归一,还需要一段时间自然地‘磨合’与适应,恢复意识大概还需几天。安心让她睡吧,醒来之后好生调养一阵子,便再无大碍。”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信息,这是他们所有人内心深处的隐忧:“至于修为……母亲当年是因剧痛与心伤导致灵魂自封,如今根源尽除,魂体反因祸得福更为纯粹凝练,此番涅盘重生,破而后立,修为停滞的问题已不再是问题。待她完全恢复,重返巅峰甚至更进一步,皆非难事。”
这最后的宣告,如同九天清泉,瞬间洗涤了三人心中所有的尘埃和忐忑。最大的担忧被彻底拔除!未来,只有无限光明!
“好了,”云凝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意,带着极致的疲惫,也带着心满意足的安然,“我…太累了。回帝凰殿休息了。你们…好好守着她吧。” 她不必再强撑,也无需再担心任何意外。母亲就在眼前,安然无恙。
没有多余的话语,云凝拖着几乎迈不开步子的身体,一步步,缓慢而平稳地越过她的父亲和兄长,朝着殿门外走去。阳光洒落在她深紫色的帝袍上,留下一个虽然疲惫却无比挺拔安然的背影。
在即将跨出门槛的瞬间,经过南宫镇天身边时,她似乎感觉到了父亲那如同暴风雨中心般剧烈翻腾的气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清晰地捕捉到父亲高大身影那细微难抑的颤抖,看到一滴浑浊的、承载着太多情感巨浪的泪水,倔强地悬在他刚硬的下颌边缘,将落未落。
她心中一片温润酸涩,随即化开更深沉的暖意,没有打扰他们父子三人此刻无声的激荡,悄然消失在门外的回廊尽头,将这片静谧却翻涌着巨大情感的天地,完全留给了她的父兄和她沉睡着、却已重获新生的母亲。
殿内,重归寂静。阳光透过高窗,洒下金辉。那均匀有力、充满生机的呼吸声,是世间最美的乐章。
门外远处似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响,是云凝回到了她的帝凰殿,宣告着这段长达半个月、令人心力交瘁的修复之旅彻底结束。
几乎在关门声落下的同一刹那——
“呜……”
南宫锦星再也无法承受,被强行压抑到变调的呜咽声,混杂着巨大的抽气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捂紧的指缝间迸发出来。高大挺拔的身躯顺着殿门旁边的玉柱滑坐在地,他蜷缩起身体,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宽阔却剧烈起伏的肩膀如同风中落叶般猛烈颤抖着。
那声音低沉、破碎、充满了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痛苦、煎熬与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再也听不清是哭是笑,亦或是兼而有之。热泪汹涌奔流,瞬间打湿了他战靴前的光洁地面。他像个失去了一切力气,终于得救的孩子,只剩下无尽的释放。
南宫锦凌依旧紧握着拳头,指节惨白一片。他猛地转身,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凉坚硬的玉璧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泪水沿着脸颊疯狂奔涌,在冰冷无瑕的玉璧上冲刷出清晰的水痕。他咬紧牙关,下颌的肌肉绷紧到极致,却依旧无法阻止那汹涌如潮的泪水和喉间压抑不住的悲怆哽咽。
墙壁的凉意丝毫无法冷却他内心的滚烫火焰,他只是闭着眼,任由那积压了太久的沉重和眼前触手可及的狂喜,化作无声的泪水决堤。
唯有南宫镇天。
在听到小女儿关门声的那一刻,仿佛也听到了她无声的许可——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女儿不在,这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守着沉睡的妻子母亲。
这位修为通天、威震寰宇的家族掌舵人,身形终于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似乎佝偻了几分。他缓缓地,无比艰难地转回身,脚步沉重如同踏在万年玄冰之上,又轻飘得如履云端,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慢慢地挪到玉床边。
每一步,都像走过他失去妻子的漫长岁月。
他终于停下,隔着一步的距离,不敢伸手触碰,只是深深凝望着床上那魂牵梦萦、此刻却美得令他失神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