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注意到云凝身后那位鹅黄纱裙、气质却异常沉静的侍女(知画)。她的站位恰到好处,视线隐蔽而警惕。看似在守护主人,但君墨寒敏锐地感觉到,她偶尔掠向窗外某个方向的目光,并非只是单纯地警戒行人。
她……在防备?还是在确认什么?
君墨寒立刻将自己隐藏的空间维度再次向内压缩了几分,几乎与虚空本身融为一体。那侍女目光扫过的方向,确实是他气息最容易渗透现实的空间节点之一。是巧合?
还是……
君墨寒心中那种怪异感愈发强烈。他越发觉得看不透那位女子。她出现在喧闹的凡尘城池,带着侍女如同游春,却又浑身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清冷孤高。她在意一个侍女的喜好,举止间却又带着一种俯瞰天地的无上威仪。这矛盾交织在她身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力,让君墨寒的目光无法挪开。
他试图更深入地感知她身边流转的道则痕迹。但那件名为“流觞”的斗篷,仿佛一层拥有生命的混沌之雾,将她的本源气息牢牢锁住,只留下冰山一角在水面上晃荡,引诱着观察者,又拒绝着彻底的窥探。
市井的喧闹与神意的交锋。
楼下的喧闹声浪涌上茶肆二楼。小贩的高叫,孩童的追闹,讨价还价的喧哗,还有知意清脆而不时传来的与前面排队者搭讪的声音:“大娘,您也是慕名来的呀?您觉得啥最好吃?”。一切都如此鲜活生动,构成了一幅凡俗红尘最喧腾的画卷。
月心抿了一口茶,微笑着对云凝道:“小姐,您看这云霞城,虽比不得……家乡恢弘,但这份烟火人气,却也别有一番生机,倒也让人……心绪平和片刻。”她的话语带着微妙的停顿和隐藏的含义。
心绪平和?片刻?
云凝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玄鱼王庭的倾覆,族人的哀嚎,鲜血染红的海域……那些画面从未在她心底真正熄灭。平和?那是用刻骨恨意淬炼出的短暂假象,如同这杯中清茶的水面,下面翻涌的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暗流。
“嗯,”云凝淡淡应道,“确有些……不同。月心,你看那城中布局,东南角的塔楼似有几分玄妙。”她的话语看似在评价建筑风格,但月心眸中精光一闪,立刻心领神会。那是城中一处相对重要的地脉交汇节点。公主在提醒她注意空间结构。
知画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恰到好处地接上:“小姐说的是呢。这塔楼规制别致,若是在……家里待客之所,倒是平添一份景致,也免得太过……空旷冷清。” 这“空旷冷清”几字,她说得格外清晰。
虚空中的君墨寒,眉头再次微不可察地蹙起。那稳重侍女的言辞,怎么听都像是在映射某种状态——比如说,一座过于宏大而显得空寂的宫殿?还有那句“也免得太过空旷冷清”……一种强烈的被针对的感觉再次掠过心头。
她们的每一个字都像落在凡尘,但似乎又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穿过了空间的屏障,试图碰触他藏身的角落。难道……她们觉察到了?
不可能!君墨寒立刻否定。他是谁?执掌神族的道尊!空间与匿形之道的造诣,纵览诸天也罕有匹敌。除非对方也是同境的存在,并且刻意搜寻,否则绝无可能发现他的踪迹!下方这侍女……境界不过道君,绝不可能在如此嘈杂环境下精准捕捉到状态全开的他的位置!
但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被戏谑般拨弄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君墨寒心神微荡,努力平复那丝因为不断累积的“被窥视感”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警惕时,楼下传来知意雀跃的欢呼:“买到啦!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