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的喧嚣淹没了许多秘密,高秀英的肚子里正藏着其中一个。
学生们臂戴红袖章走街串巷,老师不用上课,高秀英教务处的工作倒是繁忙起来。
她穿梭在红旗与口号声中,努力让步伐和往常一样稳,生怕被人看出,那摞厚厚的文件下,压着的不仅是工作,还有一个未婚女人惊天动地的心事,她预感,要出事了。
她每天需要统计学生们参与各类活动的情况,还要整理老师们的思想汇报。校园里热闹非凡,学生们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高秀英穿梭在各个教室之间,手里总是抱着一摞文件。
这天,学校接到通知,要举办一场大型的宣传活动,展示学生们的“革命成果”。
高秀英更忙了,她要协调场地、安排节目,还要和各个班级的负责人沟通。她的嗓子因为长时间说话变得沙哑,可她顾不上这些。
活动当天,操场上彩旗飘扬,学生们整齐地排列着。高秀英在人群中忙碌地穿梭,检查着每一个细节。
当活动顺利开始,看到学生们充满朝气的表演,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活动结束后,她瘫坐在椅子上,虽然身体很累,但心里却有着一种成就感。
几天后,高秀英感觉身体有些异样,时常犯恶心,浑身没力气。她起初没在意,只当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可这症状越来越严重,她决定去医院看看。
检查结果如同晴天霹雳,她怀孕了。高秀英脑子“嗡”的一声,她还没结婚,这可怎么办?
她慌乱地从医院走出来,脚步虚浮。回到嫂子家,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泪水止不住地流。嫂子吴迪喊她:“秀英,最近是不是挺累的?吃饭吧。”
高秀英摇了摇头:“我没胃口,想睡觉。”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未婚先孕是件丢人的事,会被人指指点点。高秀英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围的人,更不知道这个孩子该何去何从。
她在屋里坐了一夜,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决定先隐瞒这个秘密,等找到解决办法再说。第二天,她又像往常一样,强装镇定地去学校上班。
在学校,高秀英努力集中精力工作,可身体的不适还是让她频频出错。同事们开始投来异样的目光,私下里也有了一些风言风语。高秀英心里压力巨大,却只能默默忍受。
一次整理文件时,她突然一阵头晕,差点摔倒。恰好被校长李兴年看到。
李校长关切询问,高秀英只能谎称是工作太累。李校长却没轻信,他最近一直在观察这个未来的外甥媳妇,外甥刘德好特意托付舅舅要善待自己的未婚妻。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高秀英最终含泪道出了实情。
李校长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脸色铁青。他手指敲着桌面,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德好的?”
得到高秀英的确认后,他长叹一声,语气复杂:“糊涂!你们真是糊涂!”
他既恼怒外甥的不谨慎,也心疾眼前这姑娘的处境,更担心家族声誉受影响。短暂的恼怒后,一种更深沉的算计取代了最初的震惊。
为了掩盖家丑,保住外甥的前程,也为了将这个有能力的女子牢牢绑定在刘家的未来里,沉默片刻,他告诉高秀英:“我会保守秘密,帮你办理工作调转,你准备去牡丹江工作吧。”
高秀英又惊又喜,刘德好从部队转业回来,分配到牡丹江工作,处于热恋中的她很想跟着一起北上。
眼下,机会来了,李校长要亲自为她办理工作调转的事情,看来自己真是选对人了。
刘德好和刘佳玉到了牡丹江,带着介绍信到牡丹江市革委会安置办报到。
负责人热情接待了他们,两人被安排进招待所。具体的工作单位他们可以自己选择。
刘德好喜欢大工程大项目,他想干大事,所以选择顺祥建筑公司。
刘佳玉感觉搞建筑风吹日晒,还得住工地,不如到矿区,有家属宿舍,到时候家人来了,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选择条件不错的鸡西矿业公司,直接分配了宿舍,过上了稳定的生活。他想,等公司有合适的岗位,把未婚妻安排进来,再把娘接过来一起住,还有生父……他为别人想了很多。
刘德好没有像刘佳玉一样追求安稳,他想在建筑工地大展宏图。来到顺祥建筑公司后,立刻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他瞅准工地上有话语权的师傅老刘:“一家子,我们桃不对姓对,你把我收为徒弟,我一定跟你好好学习。”
老刘是个不爱操心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啥可教的,你好好干活吧。”
刘德好不服气,他跟在老刘的屁股后面,又是点烟、又是倒水,干活的时候形影不离,仔细琢磨老刘的一举一动。
终于,老刘被他的执着打动,点头收下了这个徒弟。从此,刘德好跟着老刘认真学习建筑技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晚上,他翻看有关建筑的书籍,用理论知识武装自己。
他不怕吃苦,脏活累活抢着干,很快就掌握了不少本领。在一次修建大楼的项目中,遇到了难题,墙体总是出现裂缝。老刘带着大家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急得团团转。
刘德好仔细观察墙体,结合自己学到的知识,大胆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一开始大家都半信半疑,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让他试试。
没想到一些老工人出于保守习惯,对刘德好形而上学持反对态度。争论中一位思想极左的小组长上纲上线,批评刘德好的方案是迷信洋墨水,严重脱离群众,甚至质疑其政治立场。
刘德好没有硬顶:“党中央提倡我们搞技术革新,我们这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成果。”
工人们听他这么一说,不再反对,他将新技术包装成工人阶级智慧的实践和总结,并拉上师傅老刘一起挂帅,最终方案顺利实施。
随着施工推进,墙体裂缝问题逐渐解决,大楼顺利完工。这件事为刘德好的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他得到了领导的高度认可。
高秀英收到刘德好的信,她为刘德好的飞快进步而高兴。刘德好收到高秀英的信,他高兴不起来。
未婚先孕?工作调动?来牡丹江团聚?他他眉头紧锁,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他想到自己刚在公司崭露头角,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果因为这件事被人诟病,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前程。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先隐瞒这件事,等以后找机会再解决。他给高秀英回了信,表达了对她的思念和期待相聚的心情,却只字未提对怀孕一事的看法。
高秀英收到回信,以为刘德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心中的担忧减轻了不少。在拿到接收单位的介绍信后,她只身来到牡丹江。
牡丹江深秋的寒风像冰冷的锉刀,刮过高秀英的脸颊,她却浑然不觉,手里那张调函被她手心的冷汗浸得又软又潮,那是牡丹江的温度。
当高秀英出现在刘德好面前的时候,刘德好整个人都懵了:“你,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