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绥芬河码头,兄弟号静静地停泊在泊位上,崭新的蓝白漆在晨光中泛着微光。郭春海蹲在甲板上,用细砂纸打磨着船舷上一处毛刺,耳朵却竖得老高——老崔正在机舱里捣鼓那台二手柴油机,时不时传来几句含混的咒骂声。
咋样?郭春海探头问道。
老崔从机器堆里钻出来,油污蹭得满脸都是:小毛病,油路堵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滤网,这玩意儿比老娘的绣花针眼还细!
乌娜吉抱着孩子走上跳板,小家伙手里攥着个木雕的小船模型,是托罗布老爷子昨晚熬夜赶制的。船虽小,却五脏俱全,连桅杆上的了望台都雕出来了。
真像。郭春海接过模型,和眼前的兄弟号比了比。
老爷子说,要你把这个供在驾驶舱。乌娜吉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头是几片晒干的参须和一枚铜钱,保平安的。
随着太阳升高,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格帕欠和二愣子抬着新买的渔网走来,白桦挎着个装满干粮的竹篮跟在后面。最让人意外的是郑教官也来了,胳膊下夹着个牛皮纸包。
听说你们今天首航?郑教官把纸包递给郭春海,海图,最新版的。
展开海图,比老崔那张手绘的详细多了。不仅标明了常规航线,连暗礁和洋流走向都用不同颜色标注得清清楚楚。郭春海一眼就找到了龙睛湾的位置——在海图上,那里标注着二字,旁边还画了个小骷髅头。
这地方......他指着那个标记。
郑教官压低声音:早年沉过不少船,水下情况复杂。但确实,他眨眨眼,鱼多。
准备工作一直忙到晌午。除了常规的渔具和补给,老崔还特意准备了两样东西:一捆手指粗的麻绳和一个汽车内胎改的救生圈。
龙睛湾水深,他拍着内胎解释,捞海货用得着。
启航时,几乎全屯的人都来送行。托罗布老爷子站在最前面,手里端着碗酒,用鄂伦春语唱起了古老的渔猎歌谣。乌娜吉抱着孩子没上船,这是郭春海坚持的——首航太危险,等摸清情况再说。
柴油机地响起来,船身缓缓离开码头。郭春海站在船尾,看着岸上的人群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排模糊的黑点。孩子突然在乌娜吉怀里挣扎起来,小手使劲往船的方向伸,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船......
这小子,老崔掌着舵,金牙一闪,将来准是个好水手!
进入开阔海域后,郑教官开始给众人讲解航行要领。怎么通过星象判断方向,怎么根据海浪判断水深,遇到暗流如何脱困......郭春海学得格外认真,时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几笔。
看那儿!二愣子突然指着右舷方向。
海面上跃起几条银光闪闪的大鱼,背鳍像刀子一样划开水面。老崔眼睛一亮:鲅鱼群!说着就要调整航向。
别急,郑教官拦住他,龙睛湾有好东西。
果然,越往深海走,鱼群越密集。有时船边会突然冒出一片银光,那是成千上万条小鱼在逃命;偶尔还有大家伙撞上船底,发出的闷响。
下网吧?格帕欠已经迫不及待地摸向了渔网。
再等等。郭春海盯着海图,快到了。
当太阳西斜时,龙睛湾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那两座形似龙眼的礁石比想象中还要险峻,黑黢黢的岩石上沾满贝壳,浪花拍打时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就是这儿!老崔关小油门,让船慢慢滑入湾内。
与外面的惊涛骇浪不同,湾内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清澈的海水下,隐约可见珊瑚和海藻随波摇曳,还有各种颜色的鱼群穿梭其间。
我的天......二愣子趴在船舷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哪是海,分明是口大锅炖鱼汤!
郑教官取出声呐探测器,屏幕上立刻亮起密密麻麻的光点。他调整了几个参数,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下面有东西...很大...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屏幕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
沉船?郭春海小声问。
郑教官摇摇头:不像...等等,它在动!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船身猛地一震!有什么东西从水下撞了上来,力道之大差点把格帕欠掀到海里。紧接着,一条足有小船长的黑影从船边掠过,灰蓝色的背鳍像面旗帜般划开水面。
姥鲨!老崔惊呼,这玩意儿不吃人,但能把船撞翻!
那巨鲨似乎对兄弟号产生了兴趣,绕着船转起圈来。每次靠近,船身都会剧烈摇晃。郭春海抓起鱼叉,却被郑教官按住了手:别激怒它!
危急关头,郑教官突然从舱里拿出个铁桶,用木棍敲起来。刺耳的金属声在水面上回荡,那鲨鱼果然停止了攻击,缓缓沉入深水。
好险......二愣子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脸色煞白。
虚惊过后,收获的时刻终于到来。第一网下去就捞上来二十多条黄鱼,每条都有小臂长;第二网更离谱,除了鱼还带上来十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最让人惊喜的是格帕欠下的蟹笼,捞上来时里面竟有三只脸盆大的帝王蟹!
发财了!老崔捧着其中一只,金牙闪闪发亮,这一只能换半吨柴油!
就在众人欢天喜地时,郭春海注意到远处海面上泛起一片不寻常的波纹。他举起望远镜,看到约莫两海里外,几艘渔船正快速向这边靠拢。
有人来了。他低声提醒。
郑教官眯眼看了看:海阎王的船队。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老崔迅速启动引擎,格帕欠和二愣子忙着把渔获往冷舱里搬。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几艘船呈扇形包抄过来,最近的一艘距离不到五百米。
准备家伙。郭春海沉声道,虽然他知道真冲突起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教官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是面折叠整齐的旗帜!他迅速爬上桅杆,把旗帜展开。红底黄字的渔业科研四个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奇迹发生了。那几艘船明显减速,在原地转了几圈后,竟然掉头离开了!
这......二愣子目瞪口呆。
郑教官咧嘴一笑:借来的旗子,没想到真管用。
回程路上,众人清点战果:黄鱼八十多条,螃蟹三十多只,外加那三只珍贵的帝王蟹。老崔算了一笔账,这一趟少说能卖一千五百块!
看那儿!掌舵的格帕欠突然喊道。
夕阳西下的海面上,一道银线正迅速向他们靠近。随着距离拉近,那银线渐渐显露出真容——是上百条鲅鱼组成的鱼群!它们像支银箭般劈波斩浪,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在夕阳下划出闪亮的弧线。
下网!郭春海当机立断。
最后一网堪称奇迹。当绞盘把沉甸甸的渔网拉上来时,网眼里挤满了挣扎的鲅鱼,银光闪闪像一网兜住了月亮。粗略估计至少有三百斤,把冷舱塞得满满当当。
兄弟号满载而归时,月亮已经升得老高。码头上,乌娜吉抱着熟睡的孩子还在等候。船刚靠岸,小家伙就像有感应似的醒了,看到父亲从船上下来,张开小手就要抱。
怎么样?乌娜吉接过郭春海递来的布包,里头是特意留的两条最肥的黄鱼。
郭春海没说话,只是笑着指了指船舱。当乌娜吉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渔获时,惊得捂住了嘴。
明天去县里卖个好价钱,老崔乐呵呵地说,兄弟号添套新渔具!
夜深了,码头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郭春海一家三口慢慢往家走,月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孩子趴在父亲肩头,小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小木船模型,仿佛那就是他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