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日头刚冒出山头,郭春海就听见屯口吵吵嚷嚷的动静。
他披上羊皮袄往外走,只见大榆树下围了一群人,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两头半大的野猪崽。
昨儿夜里逮着的!保管员老刘得意地拍着铁笼,这俩小畜生钻进了咱的玉米垛,叫铁丝网给缠住了。
郭春海蹲下身查看。野猪崽约莫四五十斤重,灰白相间的毛色明显带着家猪血统。更奇怪的是,它们脖颈上套着皮质项圈,上面挂着小小的金属牌——刻着A7-23A7-24的编号。
又是实验体后代...白桦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女猎手今天换了装束,鹿皮靴子上沾满泥点,腰间别着她父亲留下的猎刀,看这毛色,是独耳猪王的种。
二愣子挤进人群,手里捏着个东西:春海哥!笼子底下发现这个!
那是一个沾着泥的铜哨子,和伊万给他们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字不同:Пopka 1975。
波尔卡的后代...郭春海心头一震,它们怎么会跑到屯里来?
三人决定去七里沟找伊万问个明白。沿着泥泞的山路往沟里走,二愣子突然在一处泥滩前停下:看这儿!
泥滩上的足迹很杂乱,既有野猪的蹄印,也有人的靴子印,还有几道像是拖拽重物的痕迹。郭春海掏出皮尺量了量:靴印43码,体重约75公斤,是个壮年男子。
野猪的蹄印比上次浅。白桦仔细观察着,像是跟在人后面走的。
继续追踪,足迹通向七里沟深处。雾气中隐约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劈柴。三人放轻脚步,悄悄接近声源。
伊万的小屋前,一幕奇特的景象映入眼帘:老人正坐在树墩上削木头,安德烈在屋檐下修理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某种无线电发射器。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头独耳猪王就趴在安德烈脚边,任由他检查耳朵上的伤口。
伊万!郭春海厉声喝道。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安德烈猛地转身,手里还握着螺丝刀。独耳猪王立刻站起来,獠牙对准来人。
别紧张。白桦用俄语说道,我们只是想问问野猪崽的事。
经过交谈,安德烈承认是他把野猪崽引到屯里的。父亲病了...他指着屋里,需要...新鲜玉米...制药...
伊万确实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走路都需要拄拐杖。老人虚弱地解释,最近捕猎队活动频繁,许多实验体后代都逃到了七里沟附近。那两只野猪崽是独耳猪王的孩子,因为饥饿才冒险去屯里找吃的。
波尔卡...后代...伊万抚摸着独耳猪王的脑袋,聪明...但饿...
郭春海检查了安德烈的装置,是个动物追踪器。你在找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安德烈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这个...
地图上标着七个红点,连起来像个勺子的形状。每个点上都写着编号,从A7-15到A7-21。最引人注目的是最末端的那个点——A7-21的位置正是他们上次救下杂交怪物的那个山洞!
851厂的秘密项目...安德烈用生硬的中文解释,所有...实验体...都要回收...销毁...
回屯的路上,三人都在消化这个新信息。屯口,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一见郭春海就咯咯笑,小手直往七里沟方向指。说来也怪,孩子手腕上的叶脉纹比早晨更红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苏联人要抓那些动物?乌娜吉听完讲述后问。
郭春海擦着枪,说是要销毁所有实验证据。
当晚,郭春海召集屯里的猎户开会。众人七嘴八舌,有的主张把实验体交给苏联人,免得惹麻烦;有的则认为这些动物已经是山林的一部分,不该被伤害。最后老猎人托罗布一锤定音:鄂伦春人有规矩,进了山的生灵就是山神的孩子,外人不能随便抓走。
第二天清晨,一支特殊的护卫队出发了。郭春海带着五六半开路,白桦和二愣子左右策应,赵卫东背着医疗包殿后。他们的任务是找到那些实验体后代,带它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第一站是北沟的狼群。耳缺狼似乎早有预感,已经带着族群往更深的山里迁移。在它们常去的土坯房里,留下了一地狼毛和几块吃剩的骨头——是某种仪式性的告别。
第二站是七里沟的野猪家族。独耳猪王和它的孩子们却不见踪影,只在泥地上留下杂乱的蹄印和一个被咬碎的追踪项圈。
它们自己躲起来了。白桦检查着项圈,看来知道危险。
最后一站是A7-21的山洞。洞里空空如也,只有岩壁上的爪痕和角落里的一堆枯草证明这里曾经是它的家。郭春海在枯草堆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是那两只幼崽的乳牙,整齐地摆成个心形。
它们走了...二愣子有些失落,连声招呼都不打。
回屯的路上,三人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疤脸军官和他的捕猎队!双方在狭窄的山路上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中国猎人...疤脸冷笑着举起枪,把实验体交出来!
郭春海不动声色地挡在同伴前面: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就在僵持之际,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独耳猪王带着它的猪群从左侧冲出,耳缺狼的狼群从右侧包抄,而最令人震惊的是,A7-21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接扑向了疤脸的摩托车!
撤退!撤退!疤脸慌忙下令,捕猎队丢盔弃甲地逃走了。
动物们没有追击,而是静静地看着猎人们。独耳猪王用鼻子碰了碰郭春海的手,A7-21发出一声低吼,耳缺狼则远远地蹲坐着,像是在告别。
你们...保重...白桦用俄语和鄂伦春语各说了一遍。
动物们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三人回到屯里时,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手腕上的叶脉纹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安详地睡着。
结束了吗?乌娜吉问。
郭春海望着远方的山峦:不,它们永远在这片山林里。
一个月后,屯里举办了盛大的谢山神仪式。各家各户都拿出了最好的吃食,摆在屯口的空地上。托罗布老爷子穿着传统的鄂伦春服饰,用古老的调子唱起了祭歌。
夜深了,郭春海蹲在院子里擦枪。月光下,远处的山林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像是在回应人类的善意。乌娜吉抱着熟睡的孩子出来,小家伙手腕上的叶脉纹微微发亮,像是在与远方的生灵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