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头场雨来得急,狍子屯的土路上尽是泥窝子。
郭春海蹲在自家屋檐下磨着猎刀,刀刃在青石上作响。狼崽子趴在他脚边,时不时抬头嗅嗅空气里的湿腥味——小家伙自打独耳母狼没了,整天蔫头耷脑的,连最爱吃的兔肝都提不起兴致。
春海!二愣子顶着雨跑进院子,解放鞋上甩的全是泥点子,县里来人了!小伙子脖子上的狼牙坠子晃得厉害,说是要封老金沟!
屯口的晒谷场上已经围满了人。县革委会的周干部站在拖拉机车斗里,正举着铁皮喇叭喊话:...A区矿脉有放射性危险...即日起封山...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正往告示牌上贴辐射标志。
郭春海挤到前排,正好撞见白桦冷着脸跟周干部对峙。女猎手今天没带弓箭,腰间别着祖传猎刀,刀柄上缠的红绳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暗红色。
封山?白桦的声音比雨还冷,你们是想掩盖什么?她突然从怀里掏出本发黄的笔记——是白三水的日记!周干部脸色地变了,伸手就要抢,被郭春海一把拦住。
都看看!郭春海夺过日记高高举起,六四年他们就发现矿脉有辐射,不是参王的问题!雨水打在纸页上,墨迹晕染开来,但钍矿污染四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声,仿佛整个场面都被点燃了一般,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李老爷子的烟袋锅子则像是被激怒的猛兽,不停地撞击着拖拉机的轮胎,发出“当当”的声响。
“乡亲们!”李老爷子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人群中回荡,“老金沟可是咱祖祖辈辈的猎场啊,决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胡作非为!”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股坚定和决绝,让在场的人们都不禁为之动容。
随着李老爷子的话音落下,几个老猎户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齐刷刷地亮出了他们的家伙什儿。这些老猎户们手持猎枪、弓箭,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周干部见状,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轻易地说服这些村民,却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强烈的抵抗。不过,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对郭春海说道:“小郭同志,县里准备成立一支护林队……”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任命状,“只要你能配合我们封山,这个护林队的队长就是你的了!”
然而,郭春海甚至连看都没看那张纸一眼,他转身一个箭步跃上了车斗,站得笔直,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
“乡亲们!”郭春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从今天开始,咱们自己成立一支护山队!”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忽视。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了里面那截缠着蓝线的参须。
“这可是白三水前辈用命换来的参王啊!”郭春海的声音有些哽咽,“咱们决不能让他们毁了这片山林,更不能让参王落入他们的手中!”
“算我一个!”白桦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手中的猎刀“锵”地一声插在了车斗板上,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女猎手见状,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辫梢的红绳,系在了刀柄上。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红旗林场的二十八户猎户,全都听郭队长的调遣!”女猎手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热烈的响应。
雨越下越大,仿佛是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倾泻而下,如瓢泼一般。然而,这并没有阻挡人们的脚步,相反,人群却越聚越多,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这恶劣的天气,都被某种力量吸引着。
乌娜吉紧紧地抱着孩子,艰难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前头。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婴,只见那孩子手腕上的狼牙坠子在雨水中闪闪发亮,仿佛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更令人惊奇的是,当周干部灰溜溜地爬上吉普车时,那个小崽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清亮得盖过了雨声,仿佛是在嘲笑周干部的狼狈。
三天后,老金沟口立起了一块崭新的木牌。郭春海手握刨子,仔细地将最后一道木纹推平,让木牌表面变得光滑如镜。牌子上“野生参保护区”六个大字,是李老爷子亲手书写的,字体苍劲有力,气势磅礴。而在大字的下方,还刻着一个狼头标记,这个狼头标记栩栩如生,是按照独耳母狼的样子精心雕刻而成的。
“汪!”就在这时,狼崽子突然冲着林子里叫了一声。郭春海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二十多头狼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蹲在了山梁上,它们静静地注视着人们立牌子的举动,既不上前也不后退,仿佛是在履行某种古老的守望。
白桦带着红旗林场的人走了过来,他们送来了十几棵小树苗,这些小树苗嫩绿的叶子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新。
是山参幼苗,女猎手把树苗栽在七品叶周围,用那几颗怪参籽育的。郭春海注意到,她腰间别的已经不是祖传猎刀,而是换了把新打的——旧刀昨晚送给了乌娜吉,说是给孩子的满月礼。
栽完最后一棵树苗,白桦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我爹日记里夹着的。包里是张发黄的照片:年轻的郭老爷子抱着个婴儿站在参园里,旁边是同样年轻的白三水。照片背面写着:守护者血脉相连,1964年春。
原来咱两家...郭春海话没说完,乌娜吉怀里的孩子突然着伸出小手。阳光下,小崽子手腕上的狼牙坠子闪着微光,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新栽的参苗中有几株的嫩叶上,竟隐约浮现出银线状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