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缓缓起身,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环视整间会议室。
灯光映在他脸上,阴影划出一条锐利的线。
“——嗯,以上,就是这次联合任务中暴露出的一系列问题。”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轻叩了两下,
“最大的问题,仍旧是——我们缺少一支‘能够实现绝对精锐化、绝对机动性、绝对歼灭效率’的前线力量。”
一时间,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墙上的投影屏逐渐熄灭,室内光线暗了几度,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妙。
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句。
“防卫军、治安局、h.A.N.d.——”市长一字一顿地念出三个名字,“三方都设有对空事务的部门,本意是保障体系的多层构建,可在实际执行中,却变成了互相掣肘的结构。调度延迟、信息断层、火力响应不足……都证明,我们的系统出了问题。”
他微微俯身,视线掠过桌面上摊开的报告,“所以,我决定——组建一支新的前线执行部队。”
“——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会议室内炸开了。
整个会议室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安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低低的窃语与交头接耳。
市长却神情如常,只平静地补了一句:“这支部队最好是直接对市政厅负责,各部门可推举人选,名单由莫林秘书汇总。”
“市长——!”第一个开口的,是防卫军指挥官布兰,他是个老军人,眉骨高耸、肩章陈旧,声音沙哑却充满压迫感。
“市长,这恐怕不太合适。”布兰压着嗓音,努力保持克制,“防卫军已经承担绝大部分空洞镇压任务。若再组建新的武装,只会造成资源浪费与指挥混乱。”
他话未落,治安局长便接了话。
“我同意布兰上校的看法。”语气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我们治安局的空洞事务科自h.A.N.d.成立以来就一直在前线配合。我认为问题根源,不在武装,而在调度。若每次效率不高就另立新队,那岂不是要一支接一支地建下去?”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向h.A.N.d.局长,“再说——某些部门若能不总在‘事后才到’,效率自然不会这么差。”
那句话几乎是赤裸裸的讽刺。
h.A.N.d.局长抬起头。
他是个神情冷淡的男人,年纪不大,却有一种压抑的威严。
“协调机制失效?呵——是因为治安局擅自干预,贸然闯入空洞救援,打断了我们的封锁程序。‘效率低’?我看是‘乱指挥’。”
“你那里的脸说乱指挥?”布兰冷笑一声,手掌重重一拍桌面,巨响震动杯水,“要真是体系有效,我们哪会有这么多牺牲!每次空洞暴发,都是我们防卫军在最前线清理高危以骸!可你们h.A.N.d.的人半路截胡!你们h.A.N.d.的人为了业绩,什么都做得出来!”
“够了,布兰上校。”h.A.N.d.局长的声音低沉,“你口口声声说牺牲,可那些阵亡的士兵——是谁让他们在没有任何信息确认,就冲进空洞区域!我们多次发出警告,是谁不听?我们多次要求侦察确认,你防卫军一意孤行,这才造成牺牲。”
“信息确认?”布兰嗤笑,青筋暴起,“你们那些分析要几个小时?空洞都吞了新艾里都你们才送来报告!你以为那是实验室?那是人命!”
“呵——”治安局长轻叹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我倒觉得,两位都太高估自己了。要说延误时间,每次出动前,防卫军光审批清场就耗半天,要不是我们治安局提前疏散人群,伤亡恐怕要翻一倍。”
布兰猛地转向他,瞪得眼睛通红:“你们那叫‘疏散’?擅自打开警戒线、让平民乱跑,把防线打散!我们在前线拼命,你们在后面拍成绩报告——谁不顾人命,心里没数吗!”
“心里没数的,是你们!”h.A.N.d.局长的声音第一次拔高,面色失去克制,“七号空洞事件中,是谁命令部队提前进场、打断我们封锁程序?那一夜死了多少人?那是你防卫军的‘精准歼灭’?!”
“你放屁——!”布兰几乎要掀桌子,他粗大的手臂一挥,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几页纸甚至飘到了市长脚边。
“布兰上校,请你注意你的态度。”h.A.N.d.局长的神情彻底冷硬,指节在桌面上敲击出节奏,像是在压制怒火,“我们至少尊重程序——不像某些人,拿士兵当炮灰,为了军方的预算和荣誉往火里推人。”
“你!”布兰一脚踢开椅子,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至少还敢上前线,不像你整天窝在对空部看监控!你有本事亲自去空洞一线试试——看看那些以骸是不是你文件里的数字!”
“你以为我不敢?!”h.A.N.d.局长也站了起来,怒火几乎要溢出。
有人试图上前劝阻,却被两人的气势生生逼退。
“够了,两位。”治安局长仍旧坐着,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嘲弄。
“吵也没用。真要追责,我记得七号事件是h.A.N.d.要求防卫军推迟封锁,说什么独立解决,结果以骸突破防线,是这样吧?”
“你闭嘴!”h.A.N.d.局长猛地拍案,“你们治安局呢?你们只在乎舆论,只要镜头前一片平静,死在空洞里的人算什么?!”
“——那你呢?”布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一步步走上前,几乎顶到h.A.N.d.局长面前,拳头紧得青筋暴起,“你在乎?你们也不过是为了研究、为了业绩!”
几位代表的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攥着桌沿,像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
就在这一刻,市长终于动了。他没有大声喝止,也没有厉声斥责,只是缓缓站起身,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够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怒号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市长环视众人,眼神温和却不失威严:“我理解各位的顾虑,也理解你们的愤怒。死了人、任务失败——这些不是谁的一句‘对不起’能抹去的。但现在,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指责也换不回那逝去的生命。”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各位要的,是实打实能上战场的人,是能立刻改变战况的力量。既然现有机制在实战中暴露出问题,我不想再听‘谁该负责’的相互推诿。我想要的是解决方案,而不是借口。”
房间里沉默良久,连笔尖落纸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市长继续道:“所以,我先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各位先从本部门、本家族、本组织内,筛选出若干适合的候选人。我们要的是‘某方面能力突出’的人——机动性、火力、侦察、后勤或医学,任何一项能在实战中立刻见效的特长都行。把他们名单交给莫林秘书,由秘书室统一汇总。”
他抬头,目光在三位局长之间扫过,语气平静但不容抗拒:“等人选整合后,我们再开一次专门会议,讨论这支部队的编制、指挥与隶属关系。也只有等到你们把真正的人摆到桌面上来,我们才能讨论架构是挂在谁之下,还是由市政直管。”
布兰的面色仍旧铁青,但眼底的怒火里多了几分算计;治安局长的嘴角紧抿,却没有再接话;h.A.N.d.局长收起了刚才的锋芒。
三人都知道,若要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先把“人”塞进去,比当场争论更为要紧。
市长最后补了一句,眼神越发笃定:“这座城市,承受不起更多的失误。请把你们的面子和利益放一放,把人命放在第一位。关于对空、关于谁干得好不好——我不想听谁的独白。你们都是为了保护新艾利都而战。有人选,就交给莫林;没有异议,这次会议到此为止,散会。”
莫林秘书立在侧边,手里夹着平板,脸色收敛,立刻应声:“我会立刻处理汇总,并在三日内提交初审名单。”
代表们开始收拾文件、合起平板、整理外套,但表情并不轻松。有人皱眉低语,有人目光游移,显然每个阵营都在盘算下一步的棋。
各大家族的代表尤其忙碌,低声交换目光,互相递出名册和耳语。谁都明白:这支新队伍一旦成立,内部名额将成为一种极其珍贵的资源——不只是军事能力的体现,更是影响力和话语权的延伸。
把自己的人放上去,等于把影响力扩散到了“决策层”的边缘。
与此同时,防卫军、治安局与h.A.N.d.的高层脸上各有阴沉。
既然阻止不了新队的设立,那就要把队伍的上层绑到自己人上,哪怕形式上隶属市政,也要确保关键岗位由自己的人把持。
星见宗一郎在会议室坐了片刻,眼神随着一队队人马散去。
他轻轻摇了摇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个梅弗劳尔,真是个鬼精鬼精的家伙……”
宗一郎把外套搭好,整理了一下袖口,缓缓整理桌面上散落的文件,思绪又飘远,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下来。
“那丫头,嗯——不知道她从空洞出来了没?”
“那丫头实力经此一役,也算是被高层皆知了,如果把她推上这支新队的顶层——不管是名义上的队长,还是其他职位……”
随之又自嘲地笑了笑,“按那丫头的性格……不太可能。”
他把纸收好,口袋里掏出一小张写着名字的便签,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那张纸的边角。身后的会议室门被人关上,余音渐远,走廊里只剩下低声的脚步与偶尔的耳语。
“算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宗一郎收起便签,调整了领口,迈步向地下车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