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刺破紫色阴霾时,宗一郎的制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肩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整整一夜,星见宗一郎都未曾合过眼。
终于,疏散告一段落。
大部分居民被及时撤离,转移进了第五、第六避难所,还有几个转去了北边暂时清空的高地收容点。
但那些来不及的——
那些被空洞最先波及、最先吞噬的街区,早就在高烈度以太的侵蚀下,化作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就连原本负责防守的防卫军c组第一小队也在三十秒内全数异化,仅剩指挥官留下断裂的通讯记录和半段未说完的遗言。
“母亲……对不起……”
宗一郎记得那声音,年轻,声音发涩,还带着哭腔。
可他没时间悼念。
他必须守住更多的人。
到清晨五点钟,他才短暂松口气。整个西区在多方火力和隔离带下稳住,虽然空洞依旧在缓慢扩张,但至少——民众活了下来。
此时宗一郎站在一处高楼上,望着远方天边那一抹尚未亮透的晨色,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空洞的边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朝着他这里蔓延。
此时频道再次亮起,是市长的声音。
“星见,谢了,空洞爆发的太突然了,实在人手不够。”他那头似乎也在奔走,背景传来嘈杂的电磁信号和脚步声。
“你真的决定了?”宗一郎没有搭腔,反而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市长听到宗一郎的问题,先是一愣,然后有些释然的笑笑,“星见,这是没办法的事,好几个军营分区已经被空洞吞没,战士连防具都没来得及穿,就被高浓度以太侵蚀成以骸……我们现在能打的人不到三成,火力又分散。”
“但也不能……弃城吧?”宗一郎尽管已经有准备了,但还是吃了一惊,一是为市长的决定,二是为市长的魄力。
“……我也不想。”市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可空洞现在还在扩张,相信你也看到看了,一分钟一个街区。只要有东西,就会被侵蚀,就会不断地扩张,如果不采取措施,它迟早要吞掉整座艾利都。”
“哎,你们决定吧。”宗一郎也明白这是无奈之举,毁掉扩张区所有能够侵蚀的东西,自然扩张就会停下来,但是没这样,艾利都也会消失……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或许是不舍,或许是悲哀,但现实就是如此。
“你要去哪?”许久市长才找回声音。
“老宅。”
“……星见,你的族人都已撤入第六避难所。”市长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嗯,我还是不放心,去看看。”星见宗一郎听出来市长话里有话,但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想象。
市长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有些低沉的声音,有些忍耐的哽咽:“那个,星见……你族人都撤离了,在第六避难所。但是没有发现你夫人和两个女儿的记录。”
宗一郎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混蛋!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市长语速一顿,语气里也带上了懊悔:“根据你族人回报,老宅在撤离前遭到了称颂会的包围。是你夫人领守卫死守外围,才让族人撤出来,但她自己……还有小雅……没跟着离开。”
“那狄安娜呢?”星见宗一郎觉得自己腿有点软,他就不应该去参加那什么狗屁商会!
“……不在星见家。她在空洞爆发前就失联了。”宗一郎提起的心彻底沉了底,而且还碎的不能再碎了。
“我派人去查过了。”市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外院有战斗痕迹,但内院……情况更严重。以太反应极高,像是和上位以骸战斗过的痕迹。”
“……”
宗一郎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双眼布满血丝,他猛地拔腿就朝着东城跑去,瞬间就进了空洞的范围。
“老同学,你不要——!”
市长的喊声刚传到一半,耳机里便传来刺耳的“滋滋滋”电磁音,接着彻底失联。
他还是去了。
星见宗一郎恨不得多长两只腿,
老宅。我要快点到老宅。
即便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只剩下燃烧后的焦土,他也要亲眼确认。
不是靠别人的只言片语,不是靠通讯器里冰冷的报告,而是——亲眼,看一看。
宗一郎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但他的心跳已经快得像是要从胸腔炸裂出来。
不,不会的。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她是妖刀掌刀人啊!
那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倒下。
他记得,她曾孤身深入零号空洞,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中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天;
记得她手握妖刀,斩断过七具上位以骸。
区区一次空洞爆发,又怎么可能夺走她?
一定是躲起来了,带着小雅,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待救援。
一定是通联受阻,才联系不上。
还有狄安娜……狄安娜也不是普通孩子。
那是他昨天才认下的女儿啊,她体内有希人核心战斗芯片,还有我亲手打造的镰刀,武力也不输她母亲,没事的。
联系不上只是因为空洞限制,她不会出事,按照她的性格,她应该会回星见家,会在那里和母亲、妹妹汇合!
宗一郎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压下涌到喉咙口的恐惧。
——一定,一定没事。
他身形疾掠,在残破的街道与废墟间穿梭,四周的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每跨出一步,靴底都会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咔”声。城市的轮廓在模糊中扭曲,墙壁塌陷,钢筋裸露,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一头受以太侵蚀的犬状以骸从阴影中窜出,尖啸着扑来。宗一郎连头都没回,刀光一闪,尸体便重重砸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最后变成以太回归空洞。
他眼里只有一个方向。
——老宅。
耳边仿佛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是雅在院子里练刀时,一板一眼喊着口令的稚嫩声音;是月在回廊上唤他回屋吃饭时温柔的呼唤;是狄安娜陪着小雅咚咚奔跑,抱着她时欢快的笑声。
一幕幕,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咬紧牙,脚下生风,肌肉撕裂般地强行爆发着力量。
——等着我。
——无论你们在哪,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