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灰蓝的天幕刚刚泛起鱼肚白,风依旧带着夜的寒意,在废墟中回荡。破棚边的枯枝已经冷却,火堆只剩下一滩灰白的残渣。
布林格坐在地上,背靠着锈迹斑斑的集装箱,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边。
一阵异样的低吟,从不远处传来。
起初他以为是风声,可那节奏太有规律,像是某种低沉而庄严的咏唱。他警觉地站起身,望向声音的方向。
几个白袍人缓缓穿行在废墟之中。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身形笔直,动作整齐,像是一支受过训练的队伍。
领头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脸部几乎被兜帽遮去,只露出一双目光幽深的眼睛。
他们的衣袍上绣有复杂的金线图案,不过布林格没看明白到底是什么,他们嘴里低声吟诵着:“愿颂歌响彻新艾里都,愿始主之光永耀归途。”
布林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警惕的看着这群奇怪的人
那为首者却朝他点了点头,声音温和,朝他伸出一双干枯的手:“你就是布林格吧,我们关注你很久了。”
“你们是谁?”布林格看了一眼对方伸出的手,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我们是‘称颂会’的传教士。”他身后数人齐齐低头行礼,声线整齐划一,“愿始主塑练我!”
布林格皱起眉,警惕的往后靠靠,肩膀碰到了身后的集装箱。
“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也是意外碰到。”那男子纠正道,“从你带着那些人逃出废都开始,我们就在观察你了。你的判断、你的牺牲、你的领导力……我们相信,你是合适的人选。”
布林格听完更加疑惑,“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就是跟踪吧!什么合适的人选?我被空洞侵蚀了,早晚变成怪物。你们找错人了!应该去找那些逃出去的人才是!”
“不,并没有错,我们找的就是你,英雄布林格!”对方坦然道,并没有因为布林格的态度而改变态度,“至于侵蚀,我们可以帮你清除。”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悬浮出一团暗紫色的光团,像雾又像液体,微微旋转,像是被什么东西约束着,一直悬浮在对方的掌心。
布林格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以太?”
“是。真正的、原初形态的以太。空洞中原始物质的一部分,只有掌握它的人,才能逆转侵蚀。”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人不借助工具控制以太!骗人!”布林格大声质疑,这完全颠覆了他十几年来的认知。
“不,布林格。”那男子向前一步,语气平静如水,“你只是被教导得太久,以为空洞是敌人。但它其实是人类进化的另一种路径。人是可以掌控以太的,甚至是以骸也可以被人控制,直到人可以肆意在空洞存活、生活、建设新的家园。”
“而我们称颂会,就是为了建造一个那样的新世界 ,人类再也不用担心空洞,担心以骸,空洞将会人类取之不尽一,用之不竭的资源,而你,就是我们选择的一同建设那样世界的人。”
“为什么是我?”他低声问,“我不过是个流浪者,被抛弃的可怜虫。你们能控制以太,有力量有组织,为什么非要找我?”
他的语气中不只有质疑,还有自嘲。他的手仍紧按着胸口的结晶,那是这个世界给予他的“诅咒”。
如今有人告诉他这诅咒可以被“清除”?还说他是“建设新世界”的希望?
太荒唐了。
白袍男子却毫无迟疑,语气笃定得仿佛早就预知布林格会这么问:“正因为你是流浪者,才比任何人更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你见过人性最糟的一面,也见过希望最微弱的火苗。我们一路跟着你,看着你是怎么带领着那群难民,从废都一路抵达这里。”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温和的赞许:“你不是没有力量,你是把它都用来守护别人了。”
“我们不需要一个纯净无瑕的神只,我们需要一个能在烂泥中撑起旗帜的人。”
“……可我已经被他们抛弃了。”布林格被说的有些意动。
“你不是被抛弃,而是被低估了。”那男子继续道,缓缓伸出手,“你有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东西——行动力、意志,还有改变命运的能力。我们一起建立一个世界,一个永远不会被抛弃的世界!”
“来吧,布林格。如果你愿意,称颂会将赐你新生。”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站到新艾里都的高位上。你负责决策和领导,我们称颂会,永远在你身后协助。”
男子伸出手,掌心的以太如火焰般轻轻跳动。
布林格眉头紧锁,眼神在对方手掌中的以太光团与那张半遮的脸之间来回游移。
就在这时,那男子忽然转身,对身后的一名白袍人轻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从不远处废墟的阴影中,一只高大的以骸慢慢踱步而来,它全身披覆着不规则的结晶装甲,身形扭曲,不断地朝着这边走来,中途还冲着众人发出吼叫。
布林格浑身一震,反射性地往旁边挪了好几步,几乎要拔腿就跑。
但那白袍男子却举起一只手,平静而有力地道:“别动,布林格。你只需要站在这,看着。”
以骸越走越近,沉重的脚步在水泥地上回响。它距离他们不到十步时,布林格几乎能看到它身上的结晶,这恐怕是他这一生距离以骸最近的时候了。
可令人震惊的是——
它停下了。
它没有嘶吼、没有扑击,没有展示任何攻击意图,而是静静地站在称颂会众人面前。
然后,白袍人齐齐低头,吟诵再度响起:
“愿颂歌响彻艾利都,愿始主之光永耀归途!”
“不熄不腐不堕者,当举火焚尽塑练骸骨!”
“不疑不惧不悔者,当裂土重筑始主圣律!”
……
那以骸竟然也随着低吟低下了头,前肢缓缓跪伏在地,如同一只听从召唤的使徒。
布林格瞪大双眼,喉咙发紧:“这……你们……怎么做到的?”
男子淡然说道:“将来我们不再恐惧以骸,我们理解它、引导它。空洞从不是敌人,而是力量的源泉。”
布林格大脑一时混乱。所有人都在逃离空洞,抵御以骸。而眼前,这些人不仅能掌控它,甚至能让它伏首如犬。
“我们可以教你。”男子温声说,“教你如何与空洞共生,甚至利用它。你可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那个旧的、腐朽的人类世界,和那个即将被重塑的新世界。”
布林格喉结滚动,他不敢轻信,但那只以骸确实就静静地趴在那,未曾再动一下。
“如果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你们要我做什么?”
“我们不会逼你成为谁,我们不塑造英雄,也不制造神明。”男子轻轻道,“我们只是提供可能。而你,就是那个能打开可能之门的人,我们只是希望你走上属于你的道路。”
“当新艾里都的权贵们用高墙隔绝真相时,我们在挖掘深渊的秘密;当他们用枪炮守护私欲时,我们在寻找与空洞共生的可能。”
“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那些人所谓的事实,让真相大白于世界,让人类真正理解世界。”
他伸出的那只手还没有收回,掌中紫色的以太缓缓旋转着,像是在等待布林格的回应。
“来吧,让我们一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吧!” 老者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近乎狂热的虔诚,“只要你愿意,始主将赐你新生。”
周围的白袍人齐刷刷低头,此起彼伏的吟唱声如同潮水将布林格淹没:“愿颂歌响彻新艾里都......”
布林格沉默良久,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及那团以太。
在那一瞬,布林格能够看到无数的以太粒子从自己的体内逸散,那些原本灼烧的疼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轻盈。
站在不断逸散的紫色以太中,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那就去看看你们的新世界。”
白袍男子嘴角轻轻扬起,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身后众人整齐地躬身,吟唱声再次响起:
“愿颂歌响彻新艾利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