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漆黑一片，夜色从庭院深处缓缓攀上了朱红色的长廊。
星见家的主厅内，一盏古香古色的铜灯垂下，昏金色的光晕将雕花木柱与屏风映照出斑驳暗影。
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透着静谧，唯有茶水滚热地冲泡声，与彼此沉重的呼吸声交织。
维克多跌坐在客厅雕花紫檀椅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还冒着汗，神情间却已不再有先前的慌乱，反倒多了一分看透生死后的平静。
他抓过青瓷茶盏仰头灌下，滚烫的茶水顺着嘴角溢出，在衣襟晕开深色痕迹。
“你是说……大批的称颂会信徒，趁着夜色，进城了？”
星见月手持银质茶漏的动作微顿，鎏金茶托在烛光下映出她凝重的神色。
维克多双手接过女仆递来的热毛巾，粗糙的掌心触到柔软的布料，才惊觉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轻轻擦了擦汗，语气中透出疲惫：“呼，是的，我和我的手下亲眼所见。拉文洛克和蒙特夫家族，今晚正在往外环搬运物资，不是一辆两辆车，是整整一条车队。”
坐在对面的星见月微蹙眉头，端着茶杯，目光落在维克多身上，那双一向冷静克制的眼睛此刻波澜暗涌。
星见月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敲了敲茶杯，只是注视着他，片刻后淡淡点头。
这两家是嗅到称颂会的威胁才仓皇撤离，还是早就与神秘组织暗中勾结？无论是哪种可能，艾利都都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
“这件事必须立刻通知市长，趁早反应。”
“维克多先生。”她起身，对男人轻轻一躬，发间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感谢你的情报与信任。接下来，我会亲自处理。”
维克多笑笑，站起身，也欠了欠身，“那就劳烦您了。”
他的目光扫过厅内精美的陈设，暗暗叹息 —— 曾经他想靠妮可攀附星见家，如今却也是机缘巧合的搭上了。
星见月月白色长袍的下摆扫过地毯，“我这就去通知，您要是想回去，我派人送您和您女儿，或者住下也行，我让人准备客房。”
“不了不了，今晚还是得赶回去，女儿受了不小的惊吓，我得先安顿她。” 他望向不远处，狄安娜正半蹲在地上，从绣着金线的荷包里掏出一颗糖，笑着递给妮可。
小姑娘坐在软垫上，小手紧紧抱着维克多那件沾着硝烟味的外套，眼圈虽仍泛红，却在狄安娜的轻声哄劝下，嘴角慢慢扬起了弧度。
星见月也不再坚持，点头应下，看了一眼狄安娜，神情柔和几分，随即转身走向内厅。
……
“以虔信铸就永恒之城，以血肉供奉原初之炉！
凡呼吸处皆有圣所，凡跪拜者皆得庇护。
不熄不腐不堕者，当举火焚尽塑练骸骨！
不疑不惧不悔者，当裂土重筑始主圣律！
——直至众生归环，万物重临祂的掌心！”
艾利都的霓虹在夜色中疯狂闪烁，卡图斯站在市政大楼天台，下方街道上，昏暗的路灯下，一队队称颂会众披着月光行进，他们齐声吟诵的祷文穿透钢筋水泥，在楼宇间回荡。
卡图斯站在天台边上，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喉结微动，低声复诵：
“愿颂歌响彻艾利都，愿始主之光永耀归途！”
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微光，指尖在通讯器上轻轻一点，拨通了一个加密频道。
不一会儿，对面接通，传来娜莎低沉沙哑、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略带调侃：
“怎么？又是实验的问题？是Elixir p04吗？实验结束了，97%的转化率，产物完全可控……不过，可惜依旧没有自主意识。”
“娜莎，”卡图斯声音低沉，用手扯了扯领带，“我不是来问这个的。”
“那你是——”
“计划提前了。”卡图斯语速加快，声音压低，“就在两小时后全面启动。大批信众已经通过各方渠道入城，部分外围据点已经就位，只等信号了。”
那边顿了一秒，随即传来娜莎的吸气声，咋听到消息的娜莎也是一惊，又放平心态：“提前？为什么？”
他望向街道，称颂会的队伍已经拐进商业街，橱窗里的模特在月光下宛如列队的祭品。
“最近市政厅动作频频。”卡图斯声音越发冷静，像是在陈述必然的结局，“他们开始扩招、调动城防军、更新防御节点，甚至在布局反牲鬼防线……高层认为，有叛徒走漏了消息。”
“我们不得不提前。”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娜莎的声音低了些许，语气也终于染上了谨慎：“……你确定这不是陷阱？”
“确定。”卡图斯望着街道上那一列列宛如宗教游行般的队伍，轻声道，“这是祂的指引，始主会塑练一切，到那时颂歌会响彻艾利都。”
“可是，这样仓促，防卫军那边怎么办？”
“放心，我会借助职权，让信众迅速掌握市政区核心要点——广播塔、调度中心都已安排。”
“你带着西摩开始行动，渗透赫利俄斯机关和怀斯塔学会，确保资料保存完整。高层会通过空洞过来，他们会第一时间进驻艾利都，去应付反抗者。”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命令意味：“一旦他们进入，这座城就不是凡人之城，而是新圣所。”
娜莎没再说话，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微沉。
“……明白。”她最后只留下两个字，随即挂断通讯。
然而，就在通讯断开的那一刻，她猛然站起身，脚步急促地走向旁边的控制台，一边取下外套，一边低声自语：“提前两小时……他们应该没查到，不然首先会处理的，还有时间……”
半小时后，夜色如墨，艾利都的上空悄然飘起了细雨，雨丝斜落在城市的高楼玻璃幕墙上，模糊了街道的灯火，也模糊了人们尚未察觉的灾厄轮廓。
“卡图斯长官，果然，我们截取到了一段通讯信号！”来人被雨水浸湿了他的长袍，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卡图斯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问道：“……在哪一段区？”
“在赫利俄斯机关！”信徒将手中的便携终端递上去，屏幕上跳跃着密集的通讯波段信号，标注着确切的传输源坐标。
卡图斯这才微微眯眼，瞥了一眼终端，语气里没有愤怒，“那边是谁在驻守？”
“是……西摩研究员。”那人声音低了些许，“当初身份暴露之后，他没有撤回空洞，而是又转回了赫利俄斯，说是方便研究，也没再上报调动。”
卡图斯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听一个不值一提的借口。
“西摩啊……还真是不甘寂寞。”
“那就让这一场盛宴……先从背叛者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