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宫门执刃宫鸿羽端坐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下首两侧,三位长老——花、雪、月——眉头紧锁,面前那份来自朝廷的密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慌。
“无锋之势,已非江湖之患,实乃国朝心腹大患。”花长老的声音干涩,“朝廷同意与我们联姻,怕是也欲借我宫门之力钳制无锋,这‘联姻’……是试探,也是捆绑。”
雪长老叹息:“朝廷忌惮无锋,亦从未真正放心过我宫门。此番联姻,若应,宫门独立之势恐将不再;若拒,便是同时开罪朝廷与无锋,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一直沉默的月长老缓缓开口:“朝廷指明,联姻者乃定国郡主温颜,这位郡主非同一般。”
殿外忽起脚步声,守卫高声通报:“执刃,诸位长老,定国郡主已至宫门外。”
宫鸿羽与三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他们尚未给出答复,人竟已到了?
“有请。”宫鸿羽沉声道,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殿门开启,夜风裹挟着一丝清冷梅香涌入。
来人并未穿着繁复宫装,只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墨发高束,金冠玉簪,行走间步伐沉稳,不见寻常贵女的娇柔,反有几分清逸飒爽。
她面容姣好,眉眼间却是一片沉静的疏离,仿佛不是来商讨终身大事,而是进行一场无关痛痒的交易。
她身后跟着一名男子,玄衣劲装,腰佩长刀,面容隐在灯影暗处,看不真切,只觉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温颜见过宫执刃,三位长老。”她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不失皇室郡主的矜贵。
“郡主远道而来,宫门有失远迎。”宫鸿羽抬手还礼,“只是,联姻之事,朝廷旨意方才送达,我等尚在商议,郡主何以……”
温颜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打断了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执刃大人,朝廷的旨意是朝廷的,温颜的条件,是温颜的。
我并非奉旨完婚的物件,而是来自行选择未来的夫君,以及决定我往后的日子如何过。”
三位长老面色微变。花长老忍不住道:“郡主,此乃朝廷与宫门大事,岂能儿戏?”
“长老此言差矣。”温颜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正因非儿戏,我才亲自前来,我父王虽为异姓王,却掌一方军权,我乃他独女,圣上亲封定国郡主。
我入宫门,代表的是朝廷的诚意,亦是父王的颜面。
若我在宫门过得不如意,这联姻,非但不能成事,反倒可能结仇。”
她顿了顿,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我的条件有二:一,我的护卫需随我一同入住宫门,护我周全,护卫统领的命令,等同于我的命令。”
她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玄衣男子。
那男子上前半步,依旧垂着眼,只抱拳行了一礼,并未出声。
宫鸿羽目光如电,落在那护卫身上,心中微凛。
此人气息沉凝,绝非普通护卫。
“其二,”温颜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宫门适龄子弟,需由我自行择选,若无一入眼,此事作罢,我自会回禀圣上,乃宫门无意,非我朝廷失信。”
殿内一片死寂,烛火噼啪作响,更衬得气氛凝滞。
这已不是简单的联姻,更像是一场谈判,一场关乎宫门未来走向的豪赌。
如果答应她,宫门将迎来一位背景尊贵却极有主见和权势、甚至可能带来朝廷耳目的女主人,以及护卫人马;若不答应,则立刻面对朝廷的雷霆之怒和无锋的虎视眈眈。
三位长老面色凝重,低声交换着意见。
宫鸿羽指尖停止敲击,目光深沉地看向温颜。
这位郡主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她并非恃宠而骄,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价值,以及宫门此刻的困境。
良久,宫鸿羽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郡主的条件,宫门……应允。”
温颜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如此,甚好。”
她微微颔首,“那便请执刃大人安排,明日我想先见见诸位公子。”
“可。”宫鸿羽应下。
“告辞。”温颜利落转身,玄衣护卫紧随其后,如同来时一般,悄然融入殿外的夜色之中,只留下那缕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待她离去,花长老才急切开口:“执刃,这……是否太过草率?那护卫分明……”
宫鸿羽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依旧望着殿门方向,语气沉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位定国郡主,非池中之物。
她带来的或许是麻烦,但也或许是……转机。”
他收回目光,看向三位长老:“即刻传令下去,命子羽、唤羽、尚角、远徵……明日皆至执刃殿。
能否留下这位郡主,且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吧。”
“那护卫……”
“既是她的条件,便依她,派人盯着便是。”
宫鸿羽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倒要看看,这位郡主和她带来的影子,究竟意欲何为。”
殿外,夜风更冷。
温颜步下长阶,身后的玄衣男子如影随形。
“小姐,宫门会真心履约吗?”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温颜脚步未停,唇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真心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朝廷这份‘诚意’,而我们需要踏入宫门的这块‘敲门砖’。”
她抬头望向宫门高耸的屋檐,飞檐如刀,切割着沉沉的夜空。
“无锋的刀已经悬在头顶,宫门这潭水,是时候搅动一下了,而我的‘夫君’……”她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但愿不会太无趣。”
玄衣护卫沉默地跟上,身影与她的重叠,一同沉入宫门深沉的夜色里。
一场各怀心思的联姻,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