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传来瓦片轻微的响动,她警觉地回头,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
饮酒伤身,尤其是这种烈酒。
温颜的手指松开了剑柄。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清冷如玉,却总在她最需要时出现。
文子端一袭月白色长袍,手持一个小巧的酒壶,从容地在她身旁坐下。二十岁的皇子已经长成俊逸非凡的青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美玉。
殿下怎么来了?温颜下意识擦了擦嘴角,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实在不够端庄。
文子端没有回答,只是拿过她手中的酒壶闻了闻,眉头微皱:御膳房的烈火春?太烈了,不适合你。他将自己的酒壶递过去,尝尝这个。
温颜接过,小心地啜了一口,顿时满口梅香,甜中带酸,后味却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辛辣。梅花酿!她眼睛一亮,是城南赵记的?
文子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倒识货。
小时候哥哥常带我去喝。温颜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上的纹路。
两人陷入沉默,却并不尴尬。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花园里海棠的香气。
文子端望着远方宫墙外若隐若现的灯火,温颜则盯着手中的酒壶,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北疆来信了。良久,文子端开口,三日前到的军报。
温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哥哥他——
凌不疑率轻骑突袭敌军粮草大营,大获全胜。文子端的声音平静,却掩不住欣赏之情,父皇龙颜大悦,已下旨嘉奖。
温颜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那就好...她又饮了一口梅花酿,这次是真心实意地享受那香甜的滋味。
担心了?文子端侧目看她。
温颜抿了抿唇:哥哥虽然武艺高强,但总是血肉之躯。父亲当年就是...她没再说下去,转而问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在屋顶?
文子端轻轻摇晃酒壶:每当你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他顿了顿,从八岁起,一直如此。
温颜惊讶地看着他。她确实有这个习惯,却不知竟有人注意到了,还记了这么多年。
第一次是你被李统领责罚,第二次是皇后娘娘生病,第三次...文子端如数家珍,突然停下,轻咳一声,总之,不难猜。
温颜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喜怒哀乐。她想起小时候那些神秘出现的伤药,那些恰到好处的关怀,突然明白了什么。
谢谢。她轻声说,不只是为了今晚的陪伴。
文子端似乎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是微微颔首,又为她斟了一杯酒。
夜渐深,风也愈发凉了。温颜只穿着单薄的春衫,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已经披在她肩上。文子端的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修长的手指在她颈边轻轻一拂,系好衣带。
那瞬间,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温颜的颈侧肌肤,如羽毛般轻柔的触感却让两人同时一僵。
温颜感到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心跳突然加速;文子端则迅速收回手,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袖,耳根却悄悄红了。
殿下...温颜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微妙的气氛,却见文子端突然站起身。
时候不早,该回去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明日还有早朝。
温颜跟着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文子端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两人瞬间近在咫尺。
月光下,温颜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味。
小心。文子端的声音有些哑。
温颜慌忙站稳,将外袍还给他:多谢殿下。
文子端接过外袍,却没有立刻穿上,而是搭在臂弯里。他望着温颜,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道:北疆战事顺利,你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
温颜点点头,孤独的思念被渐渐冲淡。
文子端看着温颜,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微笑,放心,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瞬间抚平了温颜心中所有的不安。
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文子端的话对她而言已经如此有分量。
我送你回去。文子端说。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洒满的宫道上,影子在地上交织。
路过一株盛开的海棠时,文子端突然停下,折下一枝递给温颜。
小时候你总说喜欢海棠。他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然。
温颜接过花枝,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又是一阵心跳加速。她低头嗅了嗅花香,掩饰脸上的红晕:殿下记性真好。
只记重要的事。文子端轻声说,继续向前走。
这句话在温颜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青年,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俊美的侧脸如同画中仙人。那个曾经暗中送药的小皇子,如今已经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沉稳青年,唯一不变的是那份默默的关怀。
到了温颜居住的偏殿前,文子端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
温颜福了福身:多谢殿下今晚的梅花酿,还有...陪伴。
文子端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回头:温颜。
等你哥哥回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带你们去城南喝新酿的梅花酒。
温颜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文子端笑了,这次是真心的、温暖的笑容:一言为定。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很快融入月色中。
温颜站在殿前,久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中的海棠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温暖。
回到寝殿,温颜找来一个白瓷瓶,小心地将那枝海棠插好,放在床头。
她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脑海中全是今晚的点点滴滴——他递来的梅花酿,他讲述军报时的沉稳,他为她系衣带时指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