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的袍角刚掠过青石地面,指尖已蓄起三分灵力,正欲对着上首那道挺拔的身影躬身行礼,眼角的余光却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骤然落在两侧客座上。
左侧的梨花木椅上,一抹水红色身影正随着檐角风铃轻晃。那女子绾着双环髻,鬓边斜插一支碎玉步摇,日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颊边,将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映得愈发潋滟。她指尖捏着一枚冰蓝色玉简,指腹轻碾间,玉简边缘竟凝出细如发丝的冰晶——不是以冰系灵根冠绝宗门的潋滟真君,又能是谁?
而右侧的墨色身影,则如一块沉寂了千年的玄铁。中年男子脊背挺得笔直,墨色劲装的袖口紧束,露出腕上一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早年斩妖时被毒蝎尾钩所伤的印记。腰间悬着的古朴长剑鞘身斑驳,却隐隐有龙吟般的灵力波动溢出,剑穗上系着的青铜令牌刻着“执法”二字——正是如今掌管宗门刑罚的苍衡真君。
白灵的呼吸微微一滞。算起来,她离山已近两百年,当年那个为了侄子还为难过她的天罡真尊,竟已不在其位了,真是物是人非。记忆中,抛开偏见不谈,天罡真尊的执法堂总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他常说:“律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但活人的心,总得有个怕字来拴着。”可此刻,檀香依旧,人却换了。
“怎么,看呆了?”上首的宗主轻笑一声,指尖叩了叩案几,“两百年光阴,足够太多事改头换面了。”
白灵回过神,敛衽行礼:“弟子失态。只是……许久不见天罡真尊,不知他如今……”
话音未落,潋滟真君已放下玉简,冰蓝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你还是先听听苍衡道友说说吧。有些事,不是一句‘物是人非’就能揭过去的。”
苍衡真君抬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从冰冷的金属中汲取力量。他沉默片刻,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殿外风沙般的粗粝:“此事,还得从两百年前那个雪夜说起。”
那时的苍衡还只是新生堂的一名金丹期头管,每日的差事便是和当时的潋滟真人和丹墟子一起管理教导炼气期弟子的夫子。他记得很清楚,出事那天,宗门后山的梅花开得正盛,雪粒子打在执法堂的琉璃瓦上,簌簌作响。
天罡真尊的侄子金虎,那时已经是一百多岁的筑基修士,总爱在宗门里四处捣乱。这孩子是天罡真尊唯一的亲人,天罡真尊是父母的老来子,没带几年就去世了,是哥嫂给带大的,后来他入了宗门,那报名费是他哥干活攒的,他嫂子没少拿这事挟恩图报,让他从宗门买不少丹药和灵植等好东西给她,没多久金虎就出生了,金虎五岁那年也被发现有灵根,就被他嫂子说,他是她给养大的,他侄子就交给他了,所以金虎被叔父一手带大,性子骄纵得紧,却唯独怕天罡真尊皱眉头。那天午后,金虎不知从哪里听说新来的外门小弟子养了条通体雪白的灵蛇,非要拉着几个跟班去看热闹。
苍衡当时正在誊抄卷宗,隔着窗纸听见院外的喧哗。他探头出去,正看见金虎被一条白蛇的蛇头怼在脸上——那蛇是那个小弟子的本命灵宠,虽无剧毒,却生得獠牙外露,吐着分叉的信子。金虎本就被当年的白灵给吓了一场,这次还是条活的庞然大物,当场吓得瘫坐在雪地里,裤子湿了一大片,连滚带爬地喊着“叔父救我”。
等天罡真尊闻讯赶来时,金虎已经缩在廊柱后抖得像片秋风中的落叶。他抱着天罡真尊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叔父,那蛇要吃我……它眼睛是绿的,像坟地里的鬼火……”
那天夜里,执法堂的灯亮了整整一宿。苍衡路过时,听见里面传来金虎断断续续的哭嚎,夹杂着天罡真尊低哑的叹息:“别怕,叔父在……那只是条灵蛇,不伤人的。”
可有些恐惧一旦扎了根,便会像藤蔓般疯狂滋长。从那天起,金虎夜夜做噩梦,梦里总有一条白蛇追着他咬,醒来时被褥总是湿透。他娘,也就是天罡真尊的嫂子,闻讯从老金家赶来,抱着金虎哭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