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被提及讨论的,便是此案“能否弑师”与“是否为父报仇”这一矛盾点。
学术界言论频出,各种海内大儒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有从师长角度发表的言论:为父报仇是没错,可是报仇的手段是不是过于残忍了?即使你的师长有错,你也该念及他曾对你有授业之恩,给他个体面死法啊。
也有从父亲角度考虑的:就是该杀!杀!越解恨越好!此做法莫名暗合了今文经《春秋公羊传》的经义,于是众多公羊儒都发表自己对子报父仇的支持。
当然,无论怎么讨论,总体的舆论倒是大多都认为吴敬该为父报仇。
但很快,辩着辩着,舆论的方向就变了。
渐渐地,有大儒提出质疑:古文经的《礼》对士人是否拥有教化意义?
古文经的《礼》是否需要修改更正,重新解读?
更有甚者,直接提问——古文经的《礼》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不如就别研究你们的那个《礼》了,还是学学我们今文经的《礼》吧。
这次,众多言论可是十分具有针对性了。
古文经士人全体暴动!
今文经学者说古文经的《礼》不用再存在,这根直接说古文经不用存在有什么区别?
今文经,你们欺人太甚!
于是古文经对着今文经,彻底爆发。
他们不断开始举着过去各种今文经不顾人伦的例子,试图证明今文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实证明,今文经学派确实是藏污纳垢的。
此一举,将今文经的怒火也点燃了。
整一个月,今古文经官员手下的工作大多停滞,全部陷入了群体争斗中。
值此之时,天子刘宏下发诏令,怒斥士人,只顾争斗,不事生产!
如今是农耕关键期,你们如此怠慢,是想造反吗?
此诏令一出,两派火气确实平息了一点,但不多。
官员们倒是都继续开始工作了,但是士人们依旧打得热火朝天。
于是,天子刘宏再次下发一道诏令。
——既然舆论如此沸腾,不如朕于太学举行一场辩经会,让你今古文双方好好辩上一辩。等辩出结果之后,你们定要安分守己,不要再制造混乱了。
当然,刘宏此诏书,本质就是让两方更乱的。
果然,本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有些下降的热度,经过天子这一诏令,成功再次升温。
并且大爆。
本就争斗着的今古文双方,吵得更加厉害了。
各种学术界大儒纷纷下场,不是主动下场,就是被裹挟着下场。
而且,这是辩经,是众位大儒的专业领域。
今文经的大儒早就想将古文经辩得再也翻不了身了。
古文经大儒亦是早就想怒斥今文经的腐朽陈旧。
而学界,各种拥有野心之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扬名天下的机会。
从上到下,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辩经具体规则的发布。
刘宏也不准备卖关子,跟袁基相互谈论了几版规则,最后两人决定,就采用最简单的那版规则。
辩经分为三组,大儒组、学子组、士人组。
官员不可下场参与辩经。
辩经赛事全体采用积分制,将每组的今古文双方都筛到最后只剩三人。
最终十八人,一起大混战。
此辩经过程,全程公开,只要遵守太学辩经场内纪律,就可以来旁观。
此诏一经发布,舆论沸腾至最高点。
今古文双方都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东西。
今文经认为,将古文经辩废的时机到了,他们要让古文经,再也不能与其争锋。
古文经认为,他们崛起的时机到了,若是辩经上有了什么优秀表现,说不准就是取代今文经的开端啊。
刘宏发完诏令,也很开心,忍不住想跟袁基分享他的喜悦。
于是,刘宏邀请袁基同他比赛骑马,美其名曰:我知道士纪你很激动,我都理解,所以我们一起骑马释放兴奋的心情吧!
并不算太激动的袁基,看着刘宏兴奋的小眼神,只好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在今古文经士族准备的热火朝天之际,袁基与刘宏骑了三天马。
如今刚刚入秋,天气不算太热,袁基也就顺着刘宏的意,陪他玩了三天。
但是接下来不行了,袁基即将开始忙碌起来。
他是汝南袁氏族长,是今文经士族在大汉官场上十分具有话语权之人。
于是很快,他就接收到了桓氏族长的邀请,邀请他去府中一叙。
不过袁基并没有理会他。
又过了几天,以大儒何休的名义递交给袁氏的邀请函,送到了袁基的手上。
袁基打开一看——诶?老地点!
此次研讨会在弘农杨氏杨赐府中举办。
讨论的内容,主要是确定此次辩经比赛的人选。
这算是东汉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举行过的全国辩经大会。
此比赛,今古文双方都持期待的态度。
都认为自己一方一定能辩倒对方。
古文经这么想,袁基表示赞同。
今文经也如此想,袁基就不说话了。
除了何休这名优秀得突出的大儒。
其他的今文经学子和士人,让他们跟古文经辩经?袁基都想象不出场面该有多好笑。
不过袁基当天还是如约而至。
一进杨赐府门,杨赐逮到时机,就将袁基拉至一旁,单独询问袁基:
“如此重要场合,你叔父袁次阳不来?你袁氏就你一人做决定?”
此话多少有点看不起袁基的意思,有点个人恩怨色彩。
不过杨赐亦是在暗中提醒袁基——今日学术界的众多大儒也在,你今日若还想像上次一样甩袖而走,你可要掂量掂量日后一些大儒会不会背地里发文章阴阳你。
若是出席的是你和你叔父,那可就不一样了,出了什么事,还有个人相互照应,最不济,还能让他替你担责。
杨赐有没有想得这么全面,袁基不知道,但袁基依旧笑着表达感谢。
他温声开口:“小子谢过杨司徒提点。不过叔父身体不适,实在无法出席,万分抱歉。”
杨赐听闻此言,皮笑肉不笑地放袁基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