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他的影子,那是一个穿着古代襦裙的小女孩,正背对着他,缓缓拉开一道看不见的、只存在于他恐惧中的衣橱门。
咯吱——
一声轻微到仿佛只存在于幻听中的木门摩擦声,顺着冰冷的雨丝钻入沈知节的耳膜。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他看得分明,那影子女孩的身后,衣橱门拉开的缝隙里,是一片比夜色更深沉、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
“哥哥,轮到你了哦。”
那个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童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是从街对面的烂尾楼,也不是从耳边,而是从他自己的影子里传出来的!
沈知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想尖叫,却发现声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他踉跄后退,每退一步,地面上的影子就离他更近一分,那道开启的门缝也随之扩大一寸,仿佛一张深渊巨口,即将把他连同他的灵魂一起吞噬。
与此同时,街对面的烂尾楼天台上,陈三皮盘膝而坐,任凭狂风将他的夹克吹得猎猎作响。
他双目紧闭,刚刚解锁的“梦行投影”能力,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将他的意志与“柜中女”的怨念,通过那个作为“信使”的孩童怨灵,精准地投射到沈知节的感知中。
这还不够。
他要的不是单纯的恐吓,而是一场席卷全城的精神风暴。
陈三皮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炸开。
他俯下身,一口精血喷在一张早已画好的黄纸符上。
那符纸的样式,赫然是速达集团内部推送通知的模板。
“开单——”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敕令意味,“【全域通告】。”
他以精神力为笔,在那血符上飞快地刻下看不见的指令。
“所有‘速达’用户请注意:您曾通过平台观看‘夜姬直播’,现已被系统自动标记为‘闭魂棺事件’之‘共犯’。”
话音落下的瞬间,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猩红色的数据流,瞬间没入他身前的黑色外卖箱中。
嗡——!
外卖箱剧烈震颤,仿佛一台超高功率的信号发射塔被瞬间激活。
下一秒,这座不夜城的无数个角落,异变陡生!
无论是摩天大楼上闪烁的巨幅广告牌,还是网吧里游戏玩家激战正酣的电脑屏幕,甚至是普通人家中尚未关闭的智能电视、床头亮着的手机……在这一刻,所有与速达集团服务器有过数据交换的电子屏幕,无一例外,同步闪现出诡异的黑屏。
紧接着,一扇古朴的衣柜门在黑屏中央缓缓浮现,伴随着那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开一道缝隙。
一道冰冷的、仿佛贴在每个人耳边的轻语,通过扬声器、耳机、甚至手机听筒,清晰地传递出来:
“你们都听见了……她说,下一个是你。”
“啊——!”
一栋高档公寓内,一个正在给自己注射“清醒剂”的富商猛地惊醒,手一抖,昂贵的药剂混合着玻璃碎屑洒了一地。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机,那张开的衣柜门,就像地狱的入口。
类似的尖叫,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
恐惧,如同一场精准投送的数字病毒,瞬间引爆。
地下情报贩子老K的电脑屏幕也未能幸免。
他呆呆地看着那扇衣柜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他猛地抓起另一部加密手机,在禁睡者论坛的置顶帖下疯狂打字:“疯了!彻底疯了!那孙子把鬼神塞进了推送通知里!”
陈三皮对外界的骚乱充耳不闻。
他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要彻底摧毁这条“恐惧素”产业链,必须直捣黄龙。
他换上一身印着“蓝天环境工程”字样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像一个最普通的维修工,轻易地混入了位于城市工业区的“深蓝实验室”外围。
这里是“恐惧素”提纯与合成的核心地带。
他没有试图闯入守卫森严的内部,而是绕到b座厂房的后方。
墙壁上,一排排粗大的金属管道如同钢铁巨蟒般盘踞,那是整座实验室的中央通风系统。
陈三皮伸出左手,轻轻贴在其中一根冰冷的管道上。
三阶能力,“触灵”。
手掌贴壁的瞬间,他的感知如潮水般涌入管道内部。
那里流动的,根本不是空气,而是一种……被高度压缩、已经液化的集体悲鸣!
是数万名“夜姬直播”观众在观看时产生的恐惧、绝望、惊悚等负面情绪,被某种技术抽离提炼,汇聚成一条无形的、奔腾不息的哭声之河,最终被输送到地下的真空储存罐中。
“原来如此……”
陈三皮眼中寒光一闪。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空白的黄纸符,贴在管道的法兰接口处,指尖蘸着口水,在符上画了一个逆转的旋涡。
“欠下的哭声,该还给主人了。”
他低声念咒,符纸倏地燃烧起来,但火光却并非正常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
那幽蓝的火焰没有向上飘散,反而像有生命般,顺着管道的缝隙钻了进去,逆流而上!
三分钟后,实验室中央控制室内,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大厅。
“警告!警告!b区净化系统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侵入!能量属性……无法分析!”
安宁局下辖的高级疗养院内,林小鱼猛地从病床上坐起!
她的双眼圆睁,瞳孔中却没有任何焦距,仿佛一个被远程操控的木偶。
监测仪上的心率曲线瞬间飙升到极限。
“她们……她们都在等……在等名字……”她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呓语,“只要叫出真名……只要叫出真名,就能出来了……”
她挣扎着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翻身下床,踉跄地扑到墙边,抓起桌上的一支记录笔,用尽全身力气,在雪白的墙壁上疯狂地书写起来。
那是一个个娟秀的女性名字,笔迹却充满了绝望与怨毒。
【林小鱼】
【苏婉儿】
【周晓雨】
她一连写下了六个名字,每写一个,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当写到第七个时,她的动作顿住了,仿佛在与另一个意志进行着惨烈的对抗。
最终,她还是颤抖着,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最后一个名字——
【沈知微】
沈知节失踪多年的亲妹妹的真名!
名字落笔的瞬间,林小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一软,重重地昏厥在地。
当陈三皮通过特殊渠道得到消息赶到时,病房已被安宁局人员封锁。
他只来得及从门缝里瞥了一眼,那面墙上的七个名字,如同用血写成,每一个笔画都在微微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他凝视着最后一个名字,良久,终于彻底明白了。
“闭魂棺”真正的封印,不是棺椁,不是符咒,而是“名字”。
它以七个与祭品经历相似、甚至同名的替身为饵,制造出七个虚假的坐标,以此来骗过、分摊“柜中女”那份跨越百年的执念。
林小鱼是饵,沈知微也是。
一旦真名被全部揭露,脆弱的平衡即刻告破。
夜色更深。
陈三皮回到城中村那间逼仄的出租屋。
他没有开灯,只是将白天回收来的七份已经结晶化的“恐惧素”——“恐惧结晶”,在地上摆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形阵。
阵法的中央,端正地放着一张从速达集团官网下载打印的、沈知节的证件照。
他点燃一根朱砂烛,烛火映照下,他的脸庞忽明忽暗,宛如地狱归来的判官。
“怨念质押,加注。”他将那张写满名字的墙壁照片放在沈知节的头像上,声音冰冷,“今夜子时,我要他,亲口说出妹妹的真名。”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
整栋老旧的居民楼灯光疯狂闪烁,最终“啪”的一声,陷入一片死寂。
同一时间,速达集团总部,沈知节的私人办公室内。
他正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影子里的女孩和全城通告的恐吓,已将他的理智逼到了崩溃边缘。
突然,他那台已经关机的办公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开机动画,没有操作系统界面,屏幕上直接开始播放一段尘封已久的家庭录像。
画面里,一个约莫五岁、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妈妈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吃小鱼饼干。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小鱼呀……”
稚嫩的童声,正是沈知节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他就是用这个小名,将妹妹送上了那条不归路!
下一秒,屏幕上的画面猛然碎裂!
一只青紫色的、布满尸斑的孩童手臂,竟直接穿透了液晶显示器,带着刺骨的寒意,死死抓向他的喉咙!
“不——!”
窒息的剧痛与极致的恐惧,终于压垮了沈知节最后一根神经。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个被他隐藏了十几年的名字:
“沈知微!你是沈知微!!”
声音穿透了办公室的隔音门,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如同为自己敲响的丧钟。
城中村的出租屋内,陈三皮缓缓睁开双眼。
身前的黑色外卖箱轰然一震,箱体上,无数渗出的血珠飞快汇聚,凝聚成一行冰冷的新提示:
【差评升级:契约目标“沈知节”核心因果已断裂,状态:可收割。】
成了。
陈三皮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投向城市中心那栋灯火通明的大厦——那里,就是长兴大厦旧址,也是“闭魂棺”最初的埋藏之地。
第七日,子时将至。
就在这时,口袋里一部一次性的老人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条匿名短信:
“我是阿杰。他们狗急跳墙了,准备启动‘终局协议’,要用十万名活跃用户的脑波频率强行共振,彻底唤醒‘她’……时间就在今晚。”
陈三皮看着短信,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
他打开外卖箱,将最后一小块从梦境中提炼出的“安眠香火”小心翼翼地封入其中一个夹层。
“好啊。”
他低声自语,眼中是疯狂与冷静交织的光芒。
“那就看看,是谁……先签收这份死亡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