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温室残梦
第二十八章 仇踪初探
雨丝斜斜割过苍城的暮色，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沈砚之裹紧玄色披风，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眉骨上未褪的淤青。他站在“鬼市”入口的牌坊下，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主街，身前是曲折如迷宫的窄巷，两重天地被一道斑驳的石墙硬生生隔开。
这里是苍城最阴暗的角落，污水在巷底积成暗潭，低矮的棚屋用破木板和油毡胡乱搭建，昏黄的油灯从缝隙中透出，将往来人影拉得扭曲如鬼魅。叫卖声压得极低，像是窃窃私语，买卖双方在袖筒里飞快敲定价格，眼神里满是警惕。沈砚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劣质脂粉香与金属锈蚀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陈年血污的腥甜——这味道，与十年前灭门案现场残留的气息，隐隐重合。
他此行的目标，是一枚嵌在死者咽喉的“断魂钉”。三天前，城外破庙发现一具男尸，正是当年沈家旧部的护卫长，而那枚断魂钉的形制、淬毒手法，与当年杀害他父亲的凶器如出一辙。唯一的线索，是死者紧握在手中的半块烟丝——焦香中带着霸道的辛辣，是关东特有的老旱烟，经秘法炒制而成。
沈砚之循着烟味往里走，右手始终拢在袖中，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软剑剑柄。他刻意放缓脚步，让自己融入流动的阴影，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个摊位、每道墙角。鬼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集，贸然打听只会打草惊蛇，他需像专业侦探般，从细节中锁定目标。
巷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昏黄的油灯下坐着个干瘪老头。他缩在油腻的破棉袄里，面前铺着块发黑的破布，上面摆着几包烟丝、几块矿石。沈砚之的脚步顿住了——老头袖口沾着几点深褐色的烟丝碎屑，气味与死者手中的完全一致。
他缓步上前，兜帽依旧压得很低，声音刻意压低，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关东老旱烟，秘法炒制的，怎么卖？”
老头浑浊的眼珠抬了抬，瞥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干咳：“老汉这儿都是寻常烟叶子，客官要的货，没有。”
沈砚之没废话，从怀中取出那块包裹着烟丝的素帕，在老头眼前展开：“死者手里的，就是这个。三天前城外破庙的命案，你该听说了。”
老头的眼皮猛地一跳，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搓了搓袖口的碎屑。“我…我不知道什么命案！”他身子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这烟丝是…是别人放在我这儿寄卖的，让我留意打听有没有人找‘断魂钉’的消息！”
“谁让你寄卖的？”沈砚之向前半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住摊位，“他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蒙着脸！看不清样貌！”老头抖得像筛糠，“只知道声音沙哑，左手虎口有个月牙形的疤！他给了我几张纸当定金，让我有消息就去城西废窑联络！”
老头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几张折叠的宣纸，沈砚之接过展开，油灯下，“千机谱”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纸上列着七八个名字，都是十年前与沈家有过交集的江湖人物，每个名字后都标注着兵器、绝技，甚至位次排名——死者的名字旁，用朱笔打了个叉，而他父亲的名字，赫然在列，位次第十一。
沈砚之的指尖微微发颤，十年前的灭门血案与如今的命案，终于通过这张名录串联起来。他收起名录，沉声问道：“他什么时候来取消息？”
“今晚三更！”老头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呼喝：“就是他！抓住那个戴兜帽的！”
沈砚之眼神一凛，转头看见几个黑衣人手握长刀，正朝着摊位冲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老头往摊位下一按，身形如鬼魅般窜入旁边的侧巷。身后的刀光划破夜色，他左肩不慎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浸透披风，但脚下丝毫未停——他知道，这伙人就是“千机谱”上的杀手，而城西废窑，将是揭开仇踪的关键。
雨还在下，沈砚之的身影消失在巷尾的黑暗中，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通向更深的迷雾。他握紧怀中的《千机谱》，眸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十年饮冰，今日终见仇踪，这场迟来的清算，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