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心神殿的核心,仿佛被那两把刺入眼眶的钥匙钉死,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唯有粘稠的、混合着暗金与银紫光泽的“血泪”,顺着采儿苍白如纸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冰冷光滑的暗银地面上,发出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嗒…嗒…”声,却在死寂中如同擂响的丧钟。每一滴落下,都在金属表面蚀刻出一个微小的、散发着混乱时空气息的凹坑,腾起细小的、扭曲视线的烟雾。
采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理极限的痉挛,源自灵魂被强行撕裂、被至高法则粗暴重塑的极致痛楚。
她的指关节死死攥着钥匙冰冷的柄端,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指节泛出濒临碎裂的青白色。牙关紧咬,下唇早已被咬穿,血肉模糊,浓稠的鲜血混着那诡异的“血泪”一同滑落,在她尖削的下颌汇成一道污浊的溪流。
喉咙深处,压抑着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却连一丝完整的痛呼都无法挤出。
太痛了。
被活生生炼成钥匙的孩子们的灵魂,那被剥离、被撕扯、被强行糅合的极致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刺入眼眶的钥匙尖端,源源不断地、粗暴地贯穿着她的神经,灼烧着她的识海!
过去与未来的无尽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裹挟着时空的碎片和规则的残骸,在她仅存的意识中疯狂冲刷、碰撞!
她的灵魂像一张脆弱的纸,被这双重酷刑反复揉搓、撕裂、又强行拼凑!
“呃…嗬…呃…”
破碎的、不成调的喉音终于从她染血的唇齿间挤出,伴随着每一次无法抑制的剧烈抽搐。
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弓起,又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般狠狠向后反折!刺目的白发随着她痛苦的动作狂乱飞舞,如同绝望的旗帜。
龙皓晨僵立在破开的壁垒裂口处,狂暴的时空乱流卷动着他的残破披风。他手中的弑神轮回戟依旧吞吐着凶戾的暗红光芒,戟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下垂。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复仇的火焰被眼前这惨烈到超乎想象的景象狠狠浇熄,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惊骇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寒意。他看着她徒劳地挣扎,看着她承受着那非人的酷刑,握着戟柄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影风依旧如同最精密的冰雕,凝固在王座之前。凝固的左眼时钟,刻度冰冷;右眼的暗金液体金属,平静地倒映着采儿痛苦挣扎的身影。
庞大的信息流在他绝对理性的意识深处奔涌,冰冷地标注着每一项参数:「目标‘采儿’生命体征:剧烈波动…能量等级:指数级攀升…精神波动:崩溃临界…威胁等级:持续上升…」 没有怜悯,只有计算。
月夜枯槁的身体被暗红锁链死死禁锢在地上,每一次无力的挣扎都让锁链上的倒刺更深地嵌入皮肉。
她空洞的灰白眼眸死死盯着采儿,眼角崩裂的血泪早已干涸,只剩下两道暗红的痂痕。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绝望,已经将她彻底掏空。
就在这死寂与痛苦交织的顶点——
嗡!!!
一声远比弑神轮回戟破域时更加深沉、更加宏大、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嗡鸣,猛地从采儿那被双钥贯穿的眼眶深处爆发出来!
时间凝固的琥珀,轰然破碎!
采儿弓起反折的身体,如同被拉满后骤然松开的弓弦,猛地绷直!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抽搐,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股无法形容的、令整个无心神殿都为之哀鸣颤抖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巨神骤然苏醒,轰然从她那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轰——!!!
实质般的能量冲击波以她为中心,呈环形疯狂扩散!冰冷的暗银地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翻卷!禁锢着月夜的暗红锁链瞬间寸寸崩断,化为飞灰!
龙皓晨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掀飞,撞在远处一根断裂的金属巨柱上,发出一声闷哼!
影风暗银长袍的衣摆被吹得笔直猎猎作响,脚下坚固的暗银地面也蔓延开细密的裂纹,但他冰冷的身形依旧稳如磐石,凝固的左眼时钟倒映着那爆发的光焰,数据流瞬间飙升到极限!
采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刺目的白发不再狂舞,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无风自动地向上悬浮、延伸、流淌!每一根发丝都脱离了物理的束缚,开始分解、溶解、化为亿万点闪烁着纯净星辉的光粒!
这些光粒如同奔腾的星河,又似流淌的光之瀑布,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萦绕着她纤细的身躯,在她身后铺展开一片浩瀚无垠、璀璨夺目的星光之幕!她的白发,在这一刻,化为了真正的、流淌的星河!
而她的脸上…
那刺入眼眶的两把时空双钥,消失了。
或者说,它们已经与她彻底融合。
她的左眼,眼眶之中,不再是一片空洞的黑暗。那里,悬浮、燃烧着一轮巨大无朋、仿佛由凝固的熔金与古老星辰尘埃共同铸就的——暗金色恒星!
恒星表面,无数凝固的、断裂的时光长河如同巨大的疤痕纵横交错,沉浮着破碎的宫殿、凝固的战场、湮灭的文明……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过去”!目光所及,仿佛能回溯万古,洞悉一切起源与终结的尘埃!
她的右眼,则是一片深邃无垠、不断扭曲变幻的——银紫色旋涡!旋涡中心,是绝对的虚无,边缘则跳跃着亿万颗诞生又湮灭的微小星辰,延伸出无数条闪烁着不同可能性光芒的未来支流!
每一道光芒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走向,一个混沌的结局!那是尚未确定的、充满无限可能与终极混乱的“未来”!凝视它,仿佛灵魂都会被吸入那无尽的变数深渊!
左眼,过去之恒金!
右眼,未来之虚漩!
轮回之眼,已成!
粘稠的血泪痕迹还残留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但那张脸,却再无一丝痛苦扭曲的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了悲喜、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的漠然与神性的威严!她的嘴唇,沾染着干涸的血迹,此刻却微微开启。
一个声音响起。
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共振、轰鸣!
那声音空灵、浩渺、不带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低语,又似宇宙规则本身在宣判:
“影风。”
她的“视线”——那左眼的暗金恒星与右眼的银紫旋涡——缓缓转动,如同两颗燃烧着不同法则的冰冷天体,穿透空间,无视了所有阻碍,牢牢锁定在王座前那个冰冷的、依旧在疯狂计算着威胁数据的身影上。
“囚于心城,永世沉沦。”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神之枷锁,带着重塑规则的绝对意志,狠狠烙印在影风所在的空间!
“月夜。”
那漠然的目光扫过地上枯槁如朽木、被崩断锁链却依旧无法动弹的月夜。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憎恨,只有一种处理冗余的冰冷。
“镇于神殿,形骸永锢。”
无形的法则之力如同最沉重的墓碑,轰然压下!
最后,那蕴含着过去与未来的双眼,缓缓转向了刚刚挣扎着从断柱旁站起、嘴角溢血、手中紧握弑神轮回戟、眼中交织着惊骇、愤怒与一丝茫然的龙皓晨。
“龙皓晨…”
空灵浩渺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双蕴含着无尽时空奥秘的轮回之眼,似乎穿透了他残破的铠甲,穿透了他被天谴侵蚀的灵魂,看到了他手中那柄不祥魔戟深处翻腾的绝望与诅咒。
“…你自由了。”
三个字,平淡无波,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旋动。
轰!
龙皓晨手中的弑神轮回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暗红凶光!戟刃上搏动的轮回纹路如同亿万条苏醒的毒蛇,疯狂扭动!
戟身那枚浑浊的暗紫色晶核,光芒暴涨,内部封印的风暴仿佛要破壳而出!一股狂暴到难以控制的、充满了毁灭与混乱的沛然巨力,瞬间反噬涌入龙皓晨紧握戟柄的双臂!
“唔!”龙皓晨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那柄他赖以复仇的魔戟,此刻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狂暴,几乎要脱手飞出!
他惊骇地看向戟身,又猛地抬头,看向高空中那白发化星河、双眼定轮回的采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骇!
母神的审判,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