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传来的那声远古咆哮,余音滚滚,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陈夜和月婵气血翻腾,耳中嗡鸣不止。
周遭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苔藓猎犬嘶鸣声和扑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窸窣慌乱的奔逃声,迅速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危机骤然解除,但更大的恐惧感却攫住了两人。
那咆哮声中蕴含的威压,远超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甚至隐隐触及了某种生命层次上的碾压,让他们的灵魂都在战栗。
“那……是什么?”月婵声音微颤,紧握着银色短弓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她感受到的威压更甚,因为她的月华之力对这类古老磅礴的气息似乎更为敏感。
陈夜面色凝重如铁,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咆哮传来的方向,那里只有更深沉的黑暗和死寂,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太古巨兽刚刚翻了个身,便让整片森林为之噤声。
“不知道。但绝不是我们现在能抗衡的存在。”他沉声道,感受着怀中青铜残片传来的、比之前更加清晰的温热与极其细微的震颤,仿佛在与那远方的存在进行着某种极其遥远的、难以理解的共鸣。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两人几乎同时生出这个念头。
那未知的存在或许只是无意中的一声咆哮,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不会醒来,或者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两只误入其领地的“小虫子”。
陈夜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刚才短暂的战斗和强行引动青铜残片,让他星璇中期的修为消耗不小,但星辰真元的恢复速度尚可,伤势也在缓慢愈合。他看向月婵:“你怎么样?”
月婵尝试活动了一下依旧刺痛的脚踝和之前被蚀阴藤须侵袭的小腿,脸色苍白:“行动无大碍,但战力受损不轻。此地灵气稀薄诡异,我恢复极慢。”她的月华之力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这是最棘手的问题。
陈夜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之前收集的几块尚未用完的“暗髓根”,递了过去:“这个或许能帮你补充些气血,虽然效果不佳,总好过没有。”
月婵看了他一眼,没有矫情,接过暗紫色的块茎,小心地啃食起来。一股微弱却实在的气血之力流入四肢百骸,让她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丝。
“多谢。”
“互相扶持罢了。”陈夜淡淡道,“那声咆哮暂时惊退了周围的怪物,是我们离开的机会。必须趁它们缓过神来之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你疗伤。”
月婵点头,强忍不适站起身:“往哪个方向?”
陈夜闭上眼,再次仔细感知怀中青铜残片传来的微弱指引。这一次,那温热感似乎指向了一个与咆哮来源截然不同的方向,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点。
“这边。”他指向左侧一片更加幽深、巨木更加密集的区域,“那里的气息似乎…更‘安静’一些。”
他没有完全依赖残片的指引,但也别无他法。在这完全未知、神识被压制的绝地,任何一丝可能的方向都比盲目乱闯要好。
两人不再犹豫,立刻朝着陈夜所指的方向快速行进。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那些看起来异常的区域(如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泥沼、悬挂着巨大蛛网的树丛、以及地面有可疑孔洞的地方),速度却不敢放慢。
森林仿佛没有尽头,黑暗永恒不变。只有脚下湿滑的腐殖层和周围千篇一律的、覆盖着幽绿苔藓的巨木,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几次零星的袭击。一种能够拟态成枯枝的毒蛇,速度快如闪电;一群拳头大小、甲壳坚硬、口器能啃食灵力的怪蚁;甚至还有几朵看似无害的、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花朵,突然喷吐出令人眩晕的花粉……
但有了之前的教训,两人配合愈发默契。陈夜主攻,星辰真元的冰冷死寂特性对许多阴毒生物有奇效;月婵则凭借其敏锐的感知和精准的箭术进行预警和点杀,她的月华箭矢在关键时刻总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在一次合力击杀了一条隐藏在树洞中的、能发出精神冲击的怪蟒后,月婵喘着气,看着陈夜熟练地用青铜残片汲取炼化怪蟒残存的微弱精气反哺自身,忍不住问道:“你的功法和那碎片…似乎能炼化此地这些阴邪之气?”
陈夜动作顿了顿,没有隐瞒:“嗯。算是因祸得福,在矿渊底层练就的本事。”他看了一眼月婵依旧苍白的脸色,“可惜你的月华之力属性与此地格格不入,否则……”
月婵摇了摇头:“大道万千,各有所长。若非你的星辰真元特性,我们早已葬身犬腹或毒藤之下了。”她语气平静,似乎已接受了现状。
又前行了不知多久,就在月婵气息越来越弱,几乎要支撑不住时,陈夜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东西。”他压低声音,目光凝重的望向前方。
只见前方不远处,密集的巨木忽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根残缺破损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灰白色石柱!这些石柱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古老刻痕,风格与他们之前激活传送阵的那处遗迹颇为相似!
而在石柱环绕的中心,地面并非腐殖层,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打磨平整的岩石,上面同样铭刻着早已黯淡的符文阵列!
又是一处上古遗迹的残骸!
但与之前那处不同的是,这处遗迹残骸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完整”和“安宁”感。尤其是那片暗红色的岩石地面,似乎隐隐排斥着周围的湿气和苔藓,保持着一片干燥洁净的区域。
更重要的是,陈夜怀中的青铜残片,在此地发出的共鸣感明显增强了!那温热感变得持续而稳定,仿佛游子归家般的感觉。
“这里……好像没有那么多恶心的东西。”月婵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周围那种令人不安的窥视感和阴冷气息似乎减弱了许多。
陈夜谨慎地释放神识,仔细扫描了数次,确认石柱范围内没有隐藏的危险生物和陷阱,这才低声道:“似乎是一处安全的遗迹节点。你先在这里疗伤,我守在外面。”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石柱范围。一踏入那片暗红色岩石区域,一股淡淡的、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森林中的湿冷和阴寒彻底隔绝在外,让人精神一振。
月婵长舒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立刻盘膝坐下,取出灵石,全力运转功法,吸收其中灵力疗伤。虽然此地外界灵气稀薄,但灵石内的灵力不受影响。
陈夜则守在石阵边缘,背靠一根冰冷的石柱,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森林,一边默默运转《黑髓炼星诀》,同时感受着青铜残片与这片遗迹产生的奇妙共鸣。
他发现,在此地,他吸收炼化星辰真元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而且更加顺畅。那青铜残片也不再是单纯散发温热,而是开始极其缓慢地、自主地从这片遗迹的岩石地面中汲取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同源的能量,反哺自身,也让陈夜的恢复速度加快了不少。
“这残片……果然与这些上古遗迹有关。”陈夜心中明悟愈发清晰。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森林深处再没有传来那恐怖的咆哮,周围的怪物似乎也畏惧这片遗迹的气息,不敢靠近。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月婵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眼中的疲惫也褪去不少。
“如何?”陈夜问道。
“稳住了伤势,恢复了一成左右实力。”月婵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多谢你护法。这地方……很奇特,似乎有某种净化和守护的力量残留。”
陈夜点头,正欲说话,脸色却猛地一变!
嗡!!!
他怀中的青铜残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灼目的青铜光芒!与此同时,脚下那片暗红色的岩石地面,那些早已黯淡的符文,竟然也随之亮起,散发出微弱的、却与青铜残片频率完全一致的脉动光辉!
整个石阵,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怎么回事?!”月婵惊疑后退,银色短弓瞬间在手。
陈夜也是心中骇然,试图压制残片的异动,却发现根本做不到!那共鸣强烈到了极致,残片甚至想要脱手飞出!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缺混乱的意念流,猛地从残片之中涌出,冲入陈夜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一些断续的、却指向性极强的信息碎片!
“……‘哨塔’……第七序列……”
“……能量导管……阻断……”
“……‘它们’……侵蚀……节点……”
……“核心……‘星枢’……保存……‘群星之脊’……坐标……”
最后几个字异常清晰,仿佛用尽全部力量烙印进来!
与此同时,陈夜和月婵脚下的岩石地面光芒大盛,无数符文流转,一个模糊的、由光和影构成的、复杂到极点的立体星图,骤然在两人面前一闪即逝!
星图的中心,一个光点格外璀璨,其周围标注着几个无法理解却直抵灵魂的古老字符——那似乎是一个坐标!
而星图显现的方位,恰好指向这片幽暗森林的某个特定方向!
异象只持续了短短三息,便骤然消失。岩石地面的符文迅速黯淡,恢复死寂。陈夜怀中的青铜残片也停止了震颤,光芒内敛,仿佛耗尽了力量,变得比之前更加沉寂,但那丝微弱的温热感依旧存在,并牢牢指向了刚才星图所示的方向。
石阵内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陈夜和月婵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
“刚才那是……”月婵声音干涩。
“遗迹残留的信息……或者说,是这残片读取并激活了它。”陈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目光锐利地看向星图消失的方向,“它给了我们一个坐标。一个……可能通往所谓‘群星之脊’的坐标!”
生路,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了!
然而,就在两人消化这惊人信息,准备商议下一步行动时!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极其突兀地从森林的另一个方向袭来!凌厉的杀意瞬间锁定石阵中的两人!
青冥宗的追兵,竟然在这种时候,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