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宁静被一阵急促却不失条理的指令打破。萧瑟刚从与赵蒹葭的针锋相对中归来,脸上那副纨绔玩闹的神情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而高效的专注。
“传我令!”萧瑟的声音在苑内响起,清晰而不容置疑,“以北风烈名义,暂借京城军部甲字三号工坊及周边区域,划为禁区!即日起,未经本世子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以叛国罪论处,格杀勿论!”
这道命令如同巨石投湖,瞬间在有限的知情人中引起震动。以世子如今的身份和北风烈的特殊性,借用军部工坊并非难事,但直接扣上“叛国罪”和“格杀勿论”的帽子,可见此事之机密与重要。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很快,京城军部一处相对偏僻但设施齐全的大型工坊被清空、戒严,外围由萧瑟的亲信侍卫和北风烈老兵层层把守,气氛肃杀。
翌日清晨,以欧阳子为首的一批“戴罪立功”的工匠,以及部分从北风烈中挑选出的、手脚麻利、口风严实的辅兵,共计五十余人,怀着紧张与好奇的心情,进入了这座被严密看守的工坊。
工坊内,炉火已然升起,各式各样的铁砧、锤凿、风箱等工具一应俱全。萧瑟早已等候在此,他面前摆放着几张刚刚绘制的、线条简洁却结构奇特的图纸。
“欧阳子。”萧瑟点名。
“罪民在!”欧阳子连忙上前,躬身听令。他本是军中匠户出身,精通器械打造,被萧瑟特赦后安排进将作营,此刻心中充满了报效知遇之恩的激动。
萧瑟将一张图纸递给他:“看看这个,能否打造出来。”
欧阳子双手接过图纸,只一眼,便愣住了。图纸上画的并非刀剑铠甲,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工具:一个带有奇特关节结构、可以折叠的铲状物!铲头一侧开刃,略显锋利,另一侧则带有锯齿,手柄可伸缩,整体结构精巧而坚固。
“世子爷,这是……?”欧阳子疑惑不解。这东西看起来像铲,又像镐,还带着刃和锯齿,实在古怪。
“此物,名曰‘兵工铲’。”萧瑟解释道,“可挖战壕,可破坚土,可断木柴,必要时,亦可近身搏杀。关键在于,它必须坚固耐用,且能折叠,便于携带。”
欧阳子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匠人,仔细观摩图纸后,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设计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极大的巧思!折叠结构解决了长柄工具携带不便的问题,多种功能集成于一物,极大提升了士兵在野外的生存和工程能力!
“妙!妙啊!”欧阳子忍不住赞叹出声,“世子爷此设计,简直是鬼斧神工!罪民……罪民定当竭尽全力!”
“光说不练假把式。”萧瑟淡淡道,“立刻挑选人手,开炉试制!本世子要亲眼看着第一件成品出来。”
“是!”
在萧瑟的亲自指点下,工坊内顿时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选料、锻打、淬火、打磨、组装……每一个环节,萧瑟都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尤其是那关键的折叠关节和伸缩结构,反复调试,确保灵活且坚固。
欧阳子等人起初还有些手生,但在萧瑟清晰的指导和严格要求下,很快便掌握了要领。他们都是手艺精湛之人,一旦明白原理,进度便飞速提升。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持续了整整一天。当夕阳西下时,第一把完全按照萧瑟图纸要求打造的兵工铲,终于呈到了萧瑟面前。
这把兵工铲通体由精铁打造,黝黑沉重,折叠处严丝合缝,伸展后长度适中,铲刃寒光闪闪,锯齿狰狞。欧阳子亲自演示,挖土、破木、甚至挥砍了几下,无不顺畅有力!
“世子爷,成了!”欧阳子激动得声音发颤,他打造过无数军械,却从未见过如此巧妙实用的单兵工具!
萧瑟接过兵工铲,仔细检查了一遍各个部位,用力掰了掰关节,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依此标准,全力赶工!我需要至少一千套!材料不足,去找诸葛先生调拨,就说是我说的!”
“一千套?!”欧阳子倒吸一口凉气,但看到萧瑟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挺直腰板:“罪民领命!定不负世子重托!”
兵工铲的事情安排妥当,萧瑟马不停蹄,立刻又召见了另一人——孙思觐。
孙思觐原本只是个略通医术的囚犯,被萧瑟特赦后安排在医护营。此刻被世子单独召见,他心中既激动又忐忑。
萧瑟没有带他去工坊,而是领他到了静心苑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已经堆放了一些看似寻常的东西:从京城各处旱厕墙角刮下来的、带着白色结晶的泥土(硝土),以及从厨房土灶头上收集的、那种因为长期烟熏火燎而变得酥松发白的墙土(也含硝),还有大量木炭和……白糖?
孙思觐看得一头雾水。
萧瑟指着这些东西,神色严肃地低声道:“孙思觐,本世子接下来要教你的东西,关乎数千乃至数万将士的生死,你需立下重誓,绝不外泄!”
孙思觐见萧瑟如此郑重,连忙跪下起誓。
萧瑟这才开始指点他如何从那些硝土中提炼出纯度较高的“白硝”,然后按照特定比例,与研磨细腻的木炭粉、白糖混合……最终,得到一种黑乎乎的粉末状物质。
孙思觐全程目瞪口呆,他完全无法理解世子要这种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污秽的混合物做什么。
萧瑟没有过多解释这种被他在心中称为“炸药”的物质的恐怖威力,只是严厉告诫:“此物极其危险,配制过程必须小心,远离火源!具体用法,届时我自会告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带着可靠的人,秘密收集材料,尽可能多地制备这种粉末,并妥善保管,切记安全!”
虽然满心疑惑,但孙思觐对萧瑟已是奉若神明,毫不犹豫地领命:“罪民明白!定当小心谨慎!”
安排完这“进攻性”的准备,萧瑟的思绪又转向了“防御性”的保障。他深知,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伤亡极其惨重,而许多士兵并非直接战死,而是死于战后的伤口感染、疾病和恶劣的卫生条件。
“众观历史,战后枉死之人,往往多过阵前亡魂……”萧瑟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或许改变不了战争的残酷,但希望能尽己所能,减少这些无谓的牺牲。
他再次找来孙思觐,以及医护营中其他几个略通药理的人,开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罗列了数十种药材:金疮药主料的三七、白芨;消炎止血的蒲公英、地榆;清热解毒的黄莲、黄芩;治疗疟疾的青蒿;甚至还有用于麻醉的曼陀罗花籽……
“动用一切资源,收购这些药材!不惜代价!”萧瑟命令道,“然后,按照我给的方子,大量配制金疮药、消炎粉、止血散,还有治疗常见时疫的汤剂!我要你们在最短时间内,储备足够五千人使用三个月的药品!”
孙思觐等人看着清单上那些熟悉的药名,虽然不明白世子为何要如此大规模地储备,但他们能感受到萧瑟话语中对将士生命的重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和责任感。
“世子爷仁德!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一时间,整个静心苑和其关联的北风烈体系,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在萧瑟的指挥下,隐秘而迅速地行动着。工坊内炉火日夜不熄,敲打声不绝于耳;秘密场所里,孙思觐带人小心翼翼地提炼、配制着那些关乎胜负与生死的物品;药材市场上,各种所需的草药被悄无声息地大量收购……
萧瑟坐镇中枢,运筹帷幄,脸上看不出丝毫纨绔子弟的影子,只有冷冽的杀伐决断和深谋远虑。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注定血腥的断魂谷之战,做着这个时代无人能想象的最全面的准备。无论是杀敌的利器,还是救命的良药,他都要掌握在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