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的御书房，决策已定。武烈皇帝深知，接收北境三城并妥善处理赈灾事宜，牵扯极广，非强力人物与绝对权威不能统筹。而放眼满朝文武，既有能力魄力，又得他全然信任，更能震慑各方宵小的，唯有眼前这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镇北王世子——萧瑟。
“瑟儿，”武烈目光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北境三城的接收、安抚、赈济乃至后续防务整顿，千头万绪，非寻常官吏所能胜任。朕思来想去，此重任，非你莫属。”
萧瑟对此并无意外，他既然提出“以工代赈”之策，便已做好了亲力亲为的准备。他微微躬身：“臣，领旨。”
“很好！”武烈颔首，语气转为肃杀，“朕会即刻明发上谕，着你全权负责北境三城一切事宜。户部、工部、兵部乃至沿途各州郡，凡涉及人员、粮草、物资、军械调配，皆需无条件配合，任你调遣！若有阳奉阴违、推诿拖延者，无论品阶，你可先斩后奏！”
这道旨意，赋予了萧瑟近乎无限的权力，也将巨大的压力和责任放在了他的肩上。
“臣，必不负陛下重托！”萧瑟声音平静，却带着如山般的坚定。
……
翌日，金銮殿上，晨曦透过高大的殿门，照亮了御座上面沉如水的武烈，以及下方分列两侧、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
朝议进行到北境三城赈灾事宜时，武烈并未直接宣布对萧瑟的任命，而是目光如电，扫过班列中那些平日里善于钻营、家资丰厚的官员，尤其是几位掌管着油水部门的侍郎、郎中。
“北境三城，民生凋敝，饿殍遍野，朕心甚痛！”武烈声音低沉，带着帝王的威压，“然国库虽有余粮，奈何路途遥远，消耗巨大。朕闻，诸位爱卿皆是我天武栋梁，家国一体，值此危难之际，想必不会吝啬为国分忧吧？”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是要让他们出血啊！
一位户部的老侍郎硬着头皮出列：“陛下，北境之难，臣等感同身受。只是……只是如今各部用度皆紧张，恐难挤出太多钱粮……”
武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打断了他的话：“哦？挤不出？无妨。既然钱粮紧张，那人总是有的。萧瑟世子不日将前往北境主持赈灾，正缺些熟悉钱粮刑名的得力人手辅佐。既然诸位爱卿忧心国事，又挤不出钱粮，那便亲身前往，随世子一同去北境体察民情，为赈灾出力吧。也好让朕看看，诸位是如何与民同甘共苦的！”
随萧瑟去赈灾？！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不少官员耳边炸响。让他们自己去，或许还能在账目上动动手脚，从中捞取些油水，发一发国难财。可跟着萧瑟那个煞星一起去？谁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手段狠辣，眼里揉不得沙子，连秦相都栽在他手里！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那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别说捞钱，怕是连自己带去的家底都得被他榨干用来填赈灾的窟窿！到时候，非但是毛都捞不到一根，恐怕连一身“羊毛”都得被薅光，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算祖宗积德了！
一想到北境那苦寒之地，以及萧瑟那令人胆寒的名声，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顿时面如土色。
“陛下！臣……臣忽然想起，家中尚有薄田，可变卖一些，凑足五千石粮食，捐给灾区！” “陛下，臣愿捐白银三万两，以解燃眉之急！” “臣也愿捐……” “臣……”
一时间，方才还哭穷喊难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争先恐后的“慷慨解囊”。武烈高踞龙椅，冷眼看着下方这出闹剧，心中冷笑，果然还是萧瑟这块“滚刀肉”的名头好用。
最终，在“自愿”捐赠了巨额钱粮，并得到武烈“欣慰”的嘉许后，这些官员才抹着冷汗退下，心中将萧瑟骂了千百遍，却也不敢有丝毫违逆。而全权负责北境事宜的旨意，也在此刻正式颁下，再无任何阻碍。
……
就在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之际，镇北王府，静心苑西侧，那片新划出的独立区域内，气氛却是截然不同的火热与……惨烈。
这里已被改造成一个简易却功能齐全的训练场，沙坑、木桩、绳网、障碍一应俱全。而此刻，训练场中正在进行的，却并非寻常的军阵操练。
数十名原北风烈中女扮男装、后被萧瑟甄别出来的成员，此刻皆已换上统一的黑色劲装，她们的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污与汗水，头发散乱，不少人身上还带着擦伤和淤青。
萧瑟负手立于场边的高台上，神情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场中每一个人的动作。他并未呼喊，也未斥责，但那无声的注视，却比任何鞭策都更令人窒息。
“快！再快一点！你们是北风烈的暗刃，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敌人的刀不会因为你们是女人就慢半分！” 唐无醉站在萧瑟身侧稍后的位置，她同样一身黑衣，身姿挺拔，胸前旧伤似乎并未影响她的凌厉。她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厉声呵斥着那些在极限边缘挣扎的队员。
训练的内容，堪称非人。 有人在泥泞的深坑中反复攀爬，指甲外翻，手臂颤抖不止。 有人在布满尖锐石子的地面上匍匐前进，膝肘早已磨破，鲜血混着泥沙。 有人被要求在高悬的绳网上保持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纹丝不动长达一个时辰，稍有晃动，便是更加严苛的惩罚。 更有人在进行着近乎实战的对抗，拳拳到肉，招招凶险，只为锤炼在最危险境况下的反应与狠辣。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血味和泥土的腥气，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这些女子，大多出身平凡，或因各种原因投身行伍，她们经历过战场的残酷，却从未经历过如此系统而残酷的、旨在将人体潜能压榨到极致的折磨。
从清晨到日头偏西，训练没有丝毫停歇。阳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她们近乎崩溃的意志。
直到下午，萧瑟才终于抬了抬手。 “停。”
仅仅一个字，却让场中所有苦苦支撑的女子如同听到了仙乐，大部分人直接瘫软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折磨并未结束。
很快，十几口大锅被架起，灶火熊熊，锅内是沸腾的、颜色深褐、散发着浓郁刺鼻草药味的滚烫药汤。
“所有人，脱去外衣，进入药桶！” 唐无醉厉声命令。
没有人犹豫，即便浑身酸痛欲裂，她们也挣扎着爬起，按照命令，仅着贴身小衣，咬着牙，踏入那滚烫的药汤之中。
“啊——！” “嘶！” “娘啊……”
凄厉的惨叫和倒抽冷气的声音瞬间此起彼伏。那药汤不仅滚烫，更蕴含着霸道的药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张开的毛孔，狠狠刺入她们早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肌肉筋骨之中！这痛苦，比之前所有的体能训练加起来，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
有人当场就哭了出来，有人忍不住想要跳出药桶。
“忍住！都给我忍住！” 唐无醉站在桶边，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世子殿下耗费珍贵灵药，为你们准备的淬体药汤！是洗精伐髓、脱胎换骨的无上机缘！寻常北风烈兄弟，立下大功也未必能求得一次！你们现在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是在为未来更强的自己打下根基！是在战场上多一分活下来的本钱！”
她指着那些药桶，声音激昂：“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你们身边的姐妹！谁不痛？谁都痛！但这就是北风烈！这就是世子殿下给我们的路！要么在痛苦中蜕变，成为真正的暗夜利刃！要么就滚回普通营伍，继续当那个不起眼、随时可能被淘汰的小卒子！选择权在你们自己！”
“可是……唐姐……真的太痛了……” 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子带着哭腔说道，整个人在药汤中瑟瑟发抖。
“痛？” 唐无醉冷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回忆的痛楚，“比起胸前伤口化脓、高烧等死却无人问津的绝望，这点痛算什么？！比起在战场上因为实力不济，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这点痛又算什么？！世子殿下给了我们新生，给了我们机会！现在，不过是让你们吃点苦头，就叫苦连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她们想起了加入北风烈前的种种，想起了战场上的生死瞬间，更想起了是台上那位冷峻的世子，将她们从边缘拉回，给予了她们新的身份和使命。
“所有人！紧守心神！运转基础心法！引导药力！坚持越久，效果越好！谁若是提前出来，以后就别说是北风烈暗刃的人！” 唐无醉最后喝道。
训练场上，惨叫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闷哼与牙齿紧咬的咯咯声。每一个女子都死死抓着桶沿，指节惨白，面容扭曲，却再无一人试图逃离。她们知道，唐无醉说得对，这是机缘，是世子殿下赐予的、通往更强之路的通行证。再痛，也得忍！为了不辜负这份期望，也为了……将来能真正站在世子殿下身后，成为他手中那柄不可或缺的暗影之刃！
萧瑟依旧静立高台，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在药汤中挣扎的身影，眼神深邃无波。他知道，唯有经历这般地狱般的锤炼，这些女子才能真正褪去凡铁，成为他手中那支隐藏在阴影中，却能决定胜负的致命力量。她们的哭声与坚持，便是这场蜕变仪式中最真实的祭品。夕阳的余晖，将这片训练场染上一层残酷而壮烈的血色。